你坏_大冰【完结】(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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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信我,都他喵假的。

  真山穷水尽了把冲锋衣卖了不行吗?把大包里的零碎儿卖点儿不行吗?把手机卖了不行吗?

  没有一个真正的背包客会去乞讨的,丫装什么背包客。

  也许有人会问:那你那爱立信大鲨鱼手机怎么当时在日喀则的时候没卖?

  我不是还背着手鼓吗,我不是还有手艺在身上吗,我不是个已经背着手鼓在川藏滇藏线上一路卖唱走过好几个来回的流浪歌手吗我?

  我对她说:你给我点儿力量,咱们来唱会儿歌挣点儿饭钱。

  她给我一飞吻。

  手势极其敷衍,动作像赶苍蝇一样。

  我们在扎什伦布寺旁边的马路边坐下,帽子摘下来摆在前面。

  我记得很清楚很清楚,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我们开始卖唱挣饭钱。

  卖艺不丢人,人可以向往流浪,实践流浪,但这个词未必一定要和乞讨画等号,它本应跟你自身的能力和魅力合而为一的。穷游这个词没错,但穷游的精髓不是一分钱不带白吃白喝,真正的穷游者皆为能挣多少钱走多远的路,有多广的人脉行多远的天涯。偶尔厚着脸皮蹭车是可以的,但要会感恩,须知这个世界上没人欠你的。如果每时每刻都琢磨着靠占着陌生人的便宜往前走,那还不如备足手纸回家坐电脑前学习痴汉电车东京热……

  我们坐在日喀则街头自力更生唱着歌,打算买点儿包子吃。夜色渐深,街上人不多,但每一个路过的人都带着微笑走到我们面前,微笑着听一会儿,然后放下一点儿零钱。

  藏民永远是乐善好施的,不论经济社会的辐射力怎么浸渍洗礼,都改变不了藏地文化基因里布施这一传统。这一点,是我对藏文化至今为止始终着迷的重要原因之一。大部分时间他们只是一毛一块地给散票子,但钱再少也是心意,善意的心意。

  不一会儿人品爆发帽子里有了几十块钱。

  饭钱肯定够了,我想看看能不能再多挣包烟钱,就没停。

  又唱了四五首歌的时候,来了几个捡垃圾的小孩子,背着蛇皮袋子,吵吵闹闹地围着我们。他们听不懂汉语,但很起劲地和着手鼓打拍子。

  我给他们唱红星闪闪、唱花仙子、唱哆啦A梦,唱我会的所有的儿歌,实在没的唱了就开始唱崔健和许巍。

  其实唱什么都一样,这帮孩子未必就听过我唱的儿歌,未必人家不把崔健的歌儿当儿歌听。他们不会说汉话,应该是群周边农区来的没上过学的孩子,叽叽喳喳的后藏方言,和拉萨口音差别极大。

  我一边唱歌一边看着这帮孩子乐。

  好像这边的孩子们有个习惯,就是不抠鼻子,每个人都是鼻孔眼上糊着一块黑黑黄黄的鼻屎牛牛……加上黑一道白一道的花脸,那脸真不知道是多久没洗了,上面汗水冲出来的泥沟一条条的清晰可见。衣服就更不用说了,我酒吧里的拖把也比他们的裤子能干净点儿。

  可再不讲卫生的孩子也是可爱的,尤其是笑着闹着乐着的时候。

  我让她帮忙拍了个照,那帮孩子推来推去的谁也不肯好好和我合影。

  唱歌的间隙我对她说:接下来当是义务演出吧,反正挣的钱也够吃大包子了。

  她身旁坐着一个脏脏的小女孩儿,应该是其中年龄最小的。

  那小姑娘估计也就五岁的光景,一直吃着手指盯着她锡纸烫的头发看。

  她摘下帽子,说:来,你可以摸摸呀……

  我说:你别整那些没用的,这小丫头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那个孩子听懂了,小姑娘冲着她的方向,犹犹豫豫地伸出一只脏乎乎的小爪子。

  她把孩子的手抓住,一下子摁在自己头发上。

  小姑娘“咯”的一声笑了出来,所有的孩子都叽叽嘎嘎地笑了起来,然后挨个儿来摸她的头发。这会儿轮到她笑了,一边笑一边说:哎哟哎哟别揪别揪……

  嗯,从拉萨走到日喀则,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笑,难得。

  玩儿了有好一会儿,又唱了几首歌,我累了,热乎乎的大包子在前方召唤我。我起身拍着屁股上的土,跟她说:收工走喽。

  那群流浪儿中有个年龄稍大的孩子,自始至终手一直插在口袋里。

  他盯着我起身的动作,忽然走了过来……

  ……

  不论正在看这段文字的人是谁,我都想告诉你我打这段文字时双手有多么颤抖,呼吸有多么急促和粗重。

  十余年过去了,我已从一个单纯莽撞的青年变成了个圆滑世故的中年人,我早已失去了我的西藏我的拉萨。可十余年前的那一幕,一直在灸刺着我,一直在提醒着我这一辈子该去坚持哪些放弃哪些,该如何走接下来的路,到死之前该成长为一个怎样的人。

  十余年前的日喀则午夜,那个孩子掏出了薄薄的一沓毛票,橡皮筋扎着,有七八张。

  又黑又脏的手,抽出里面最新的一张,递到我面前,放在我手里。

  他对我说:吐金纳 [7] 。

  每一个孩子都学着他的样子掏口袋,往我们手心里一毛一毛地放钱。

  他们对我们说:吐金纳。

  他们要捡多少垃圾才能换回这么一点点钱……

  我在拉萨见过一群和他们一样的小孩子,在街头跟着游客走出去好几条街只为了等一个可乐罐。他们捡起空罐子,你争我夺地放在嘴边舔上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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