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吗好的_大冰【完结】(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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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礼貌地鞠了一躬,说:谢谢大大。

  我没说错什么啊,咋那条身高快一米九的铁塔大汉瞬间脸色变了?

  但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来,还没等我抱头防御,只闻扑通一声,他他他给我跪

  下了。

  咣当!他还给我磕了个头。

  他青着一张大脸,急赤白脸:哎呀妈呀,这大过年的可别乱叫啊……叔!

  侄子给你拜年了!

  咣当,又是一个头。

  幸亏我才八岁,不然一准儿心肌梗死而亡。

  我捂住心口摇晃了一下:这个世界太复杂了,不是应该我喊你大大吗?你怎么

  反倒喊我叔叔了?

  还没完,我那个四十多岁的大侄子反手一拨拉,拽倒了其他几座铁塔,他厉声

  喊道:快!快给爷爷磕头。

  莫毁我清誉!

  我才八岁啊,货真价实童子鸡,还没开始发育啊,婚还没结过啊就有孙子了?

  扯什么淡啊?

  这个世界太复杂,妈妈,我要回家。

  我妈说我那天被吓哭了,还尿了裤子,嗷嗷喊着满街躲,后面还追着一条大

  汉边追边喊叔。

  好了,重点不是尿裤子,你小时候没尿过吗?!

  重点是你看我们胶东人是有多认死理、多生性、多彪悍。其实也好解释,不过

  是辈分两个字,吃奶的爷爷,拄拐的孙子,大凡宗族群居的村落,这种情况不

  罕见。但中国这么大,偏偏我们胶东老家把辈分二字看得比天大,秉承起规矩

  来特别地一根筋,初一拜年是要磕头的,据说这个传统一直到20世纪90年代

  末才渐渐匿迹。

  但无论如何,八岁被人喊成叔,真是一种颠覆世界观的折磨,我有好几年不敢

  回老家。

  后来青春期了,忽然就想明白了,便宜不占白不占啊,于是闹着要回老家 过年。

  真的,我不该回去的。

  那个大年初一,我在柴门外等到地瓜都凉透了,也没等到我那霹雳无敌真豪情

  的铁塔大侄子。

  等来的是个流着鼻涕的小屁孩子。

  他拖着他妈妈的衣角,闹着要吃我手里的地瓜。

  我推他一把,说:去去去,一边玩儿去,我凭什么要给你吃!

  话音刚落,我被一个大学教授从背后一脚丫子踹翻了。从力度和角度来看

  是亲爹。

  我亲爹怒不可遏地冲我凶:净让你二姑奶奶看笑话,赶紧把地瓜给你小叔叔!

  这货是我叔?这货还流着鼻涕呢……

  后来,我叔啃着地瓜。

  我被人摁着脖颈子,跪在地上,给我叔,磕了头,拜了年。

  ……二十多年过去喽,也不知我叔叔现在过得好不好,在哪儿上学,在哪儿上

  班,后来吃地瓜有没有被噎着,没被地瓜噎着也会被花卷噎着吧,大学应该考

  不上二本,考上二本也过不了英语四级,考过了四级也找不到女朋友,找到了

  女朋友也考不上研……

  谁让你当年抢我的地瓜。

  当年,我刚给我叔把头磕完,远远地看见,我那个铁塔大侄子走过来。

  你终于来了,你咋才来呢……鼻子一酸,我哭得那叫一个惨啊,边哭边跑

  ……

  好委屈啊,太委屈了。

  一直到奴我也说不清楚那是怎样一种委屈。

  一直到今天,关于叔叔一词,我都发自肺腑地自觉比旁人能多几分理解。

  所以,当一生中第二次被人喊叔叔时,我狠狠地打了一个寒战。

  彼时我二十啷当岁,卖艺行天涯,途经昆明时短了盘缠,短暂逗留于那个

  异乡。

  长路漫漫任我闯,幸亏有技傍身旁,除了吉他和手鼓,随身还背着小画箱。身

  为大山东皇家艺术学院风景油画专业肄业的高才生,当时我撂地在翠湖旁,给

  人画肖像。

  喊我叔叔的,是个俏生生的云南小姑娘,十三四岁的光景,头发齐腰长,细胳

  膊细腿小瓜子脸,套着一身肥得出奇的初中生校服,夹着一只灰不溜秋的毛绒

  小熊。

  这么大了还抱么M??真是个稚气未脱的小朋友。

  她蹲在我旁边,掐着一大把烤豆腐串,一边看我画画,一边吧唧吧唧地吃。

  建水豆腐哦……外酥脆,内包浆,入口辛辣鲜香,兼有幼滑。

  万恶淫为首,百衰馋当先。怪只怪那时嘴太馋,加上那天没吃饭,一不小心,

  口水滴成一条线,画板上湿了一摊。

  围观看画的人哄地一下散了,嫌我不专业,各种嫌弃脸。

  昆明人务实,那个模特大妈费力地蹲下,把之前搁下的钱又从画箱里大义凛然

  地拿走了。

  抱熊的小姑娘没走,烤豆腐也没吃完,她吃得特别认真,嚼得也特别起劲。

  我馋,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严肃地搭讪:……好吃吗?

  她头也不抬地撅回来一句:不好吃!

  不好吃你吧唧什么嘴?!小土贼!会不会聊天,这样让我怎么接话?!

  我想了一会儿,严肃地说:既然不好吃,那给我吃了吧……

  她搂紧玩具熊,身子一别,嘴上加速,吃得飞快。

  怎么没噎死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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