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小生命重重地拍我的肩:好了放心,挣钱并不是唯一的目标,我会把真
正的自己保护好……挣钱也要快乐地挣,玩儿就是最好的创业。
他拍得很真诚很用力,所以我另一只鞋也湿了。
铁成刚去京城那会儿,我对他意见甚大,太讨厌了,老逮不到他,
总约不上饭。
他经历丰富,跨界小能手,故而朋友多,接风宴排了两个月,档期密得比宣传
期的艺人还满,天天各路不同的豪杰杀出来劫道,把他绑走叙旧吃饭。最多一
天六七个饭局,从棵松吃到通州。
有一次我真怒了,约顿饭而已啊又不是约炮!见你一面咋这么难!
他说好吧兄弟你来吧,别嫌挤就行……
我去了,傻了B了,20人的包厢里塞了50多个人,这是饭局还是歌友会?咋这
么多人?而月貌似是好几拨人凑在一起,有西装领带也有大汗衫,平均三块尾
巴骨挤一个凳子……
听说只是一部分,隔壁餐厅还有十几个演员和导演在等着。
说曹操曹操到,铁成电话吱吱响,李小璐在电话里喊:哥哥,你什么时候死过
来,我们这边凉菜已经吃两遍了。
那天我陪着铁成转战了四个接风宴,战到海淀时嗓子眼儿都塞满了。海淀那边
等十来个北大的老师,我差点被他们弄死,当老师的人文质彬彬惯了,一旦
热情起来不是人,他们玩儿命往我碟子里夹菜:铁成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别客
气,多吃点儿。
应该都是监考好手,明明都在和铁成谈笑风生,却一个比一个余光犀利,一个
比一个眼尖,我稍微搁搁筷子,他们就唰地扭头问是不是不合口味吃不惯,好
吃好吃特别好吃,吃啊吃啊吃,直吃得我怨念满腔悲愤难言。
世上比劝酒更可恶的是劝饭,铁成从不喝酒,故而接风宴上没酒只有菜。
我每吃一会儿就偷偷松一松腰带,一直松到最后一个扣。
午夜时分,我坐在铁成的大摩托车后座上,孕妇一样捧着肚子,撑得死去
活来。
我挠他脊梁:哥你慢点窜,虾仁快颠出来了…
铁成说,挺住,还有一顿接风消夜。
大摩托轰隆隆,停在一家灰头土脸的小吃店前。
早有一个穿着厨师围裙的人立在门前,那人淡淡打个招呼:来了。
又说:你们坐,我去把菜热一热。
小吃店里空荡荡的,只有我们三个,菜不多,茶当酒,话也不多,都在茶
里了。
临走时那人也淡淡,他问铁成:下次什么时候来看我。
铁成说:随时来,一个电话就到,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那人笑,眼圈是红的,他笑着骂:滚,我想你干吗?好好忙你的吧……有事
你说话。
从来走他只笑了这一次。
那人曾被关了七年,又被关了三年,放出来后一直开小吃店,是草莽也是孝
子,说还是个义人,可以托付身家性命的那种。
铁成那时也被人托付了身家性命,不是房产金条国库券,比那些都金贵,是个
孩子,漂漂亮亮的一只小姑娘。
小姑娘叫小彩旗,大理白族,只身来北京学舞蹈,受她家人的托付,铁成当了
她在京期间的监护人,全权督管她的身心发育。
十一二岁的孩子练功苦,特别能吃,铁成隔三岔五接她出来改善饮食,一寸厚
的牛排几口就干没了,速度之快,让服务员恍惚了自己到底上没上过菜。
铁成那时大波浪长发,爱穿草鞋和彝族长袍,挎的也是民族刺绣包,背影看起
来严重混淆男女性别。第一遭在北京舞蹈学院的宿舍楼前签字领人时,宿管老
师审贼一样地盘查了半天,把一旁的小彩旗烦坏了。
更烦的是一堆学舞蹈的小丫头聚在一旁叽叽喳喳:我的天,快看,小彩旗的妈
妈来了!好酷啊,比杨丽萍都酷!
铁成一扭头,小丫头们集体吓了一跟头,我的天,小彩旗的妈妈咋还长胡子?
呃,是她爸爸,她爸爸咋这么像兵马俑!太酷了!
铁成淡定地覥着脸,小彩旗高傲地扬着脸,二人并肩醒地穿越人群……铁成
把小彩旗怜起来,一攮子塞进三轮侉子斗里,突突突地离开’两个人长发风中
飞,身后的小丫头们羨慕疯了,啧啧声一片。
可能是因为这个典故,小彩旗一直叫铁成干妈。
那时很多朋友都爱带着孩子找铁成玩儿。
不知道为什么,小孩子都特愿意和他玩儿,越小的孩子越爱他,可能孩子具有
天然的敏感,能在人群中辨析出哪些大人是假有趣,哪些是真好玩儿。
有个朋友家的五岁小妹妹爱他爱得不要不要的,以他女朋友自居,每次见面抱
住脖子就不肯撒手,魔术贴一样。小妹妹平时早上赖床,她爸爸吓唬她:再不
起,铁成就结婚去了。
小妹妹嗷嗷地哭着爬起来穿衣服:我还没长大,他不许结婚!
(六)
…………
铁成最初的北京生活,一度让我很费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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