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学会了剪头,三块钱一次帮同学剪锅盖头,他卖打火机,帮人画作业,
挣来的钱给那几个小孩加餐。孩子们喊他老大,把这个十八九岁的青年当爸
爸,经常横七竖八地睡在他床上,舍不得离开他。
他的床那时是全学校最舒服的,他从毕业生那里讨来褥子,厚厚的六层,算是
他和那帮孩子的餐厅、炕和沙发。
他和孩子们极能聊得来,大部分时候聊吃的,也有时候聊鬼故事,还有时候聊
到他们学校的校花,是个话剧班的师姐,叫苗圃。孩子们共同的希望是能和校
花说说话,他们还小,见过的美好的事物不多,艺校是他们全部的世界。
他自己那时最头疼的也是吃饭问题,为了省路费,半年才能回一次家。每次带
回的生活费都是散钱,父母牙缝里省下的。
为了省饭钱,他和同班同学李秋香、葛勇组成了饭搭子。三个人家里条件都
不好,都不够吃,那就把钱都拿出来,不去食堂了,三个人自己做饭吃比较
省钱。
女生宿舍有间空房,葛勇和他借来炉灶,负责做饭洗碗,李秋香负责买菜。那
时候下课铃声一响,李秋香百米冲刺菜市场,买菜杀价风驰电掣,再百米冲刺
回来。
两年下来,李秋香得了短跑冠军。
有人饱暖思淫欲,有人饱暖后思前途,三个人的饭搭子解决了吃饭问题,他开
始琢磨明天。
那时他再次回家取生活费,告诉妈妈:我找到省钱的方法了,可以少给我
一点儿。
妈妈哭,苦了我娃娃了,爸妈没本事,都供不了你上个大学,只能上个中专,
都不知道你将来靠什么挣钱吃上好饭。
他安慰妈妈,中专就中专,起码有学上啊,放心我能找到办法让自己将来吃
上饭。
可他并没有什么办法,没有背景没有资源,他甚至不知该怎样去畅想未来。他
能做的只有把自己的专业尽力搞好,他只有这一个支点。
他开始贈课,去西安美院蹭课。
美院在西安长安区山上,艺校的课松,他完成作业后作死地蹬车轮,从艺校骑
车两个小时可以到。
1996、1997年两年,西安美院的很多人都以为他是本校生,只是没人知道他住哪个宿舍,也没人见他在食堂吃饭。他蹭课时自己带饭,李秋香和葛勇帮他做了个饭盒装面条,缝隙太大容易洒,外面绑着塑料绳,拴在车把上。
他蹭过杨晓阳的课、刘文西院长的课,有一遭刘文西在走廊里拦住他:孩子,
怎么哪儿讲课都能看到你?蹭课的吧。
又说:好好努力……别让人发现了。
他一直努力到毕业,自负有手艺,心里有底气,并没有经历艺校其他同学的毕
业茫忙然期,那时同学们大部分一毕业就失业,最好的择业方向不过是当美术老师,且需要家里找关系,求爷爷告奶奶。
毕业时,他养过的小孩们哭得像出殡一样,抱着腿不松开,他身上挂着三四个
小孩挪到校门口,他说:灶给你们留下了,以后学着自己做饭,乖。
他应聘到了工艺品厂,做玻璃画,刻了三个月的玻璃,每月包吃住300元。厂
子小,老板也亲自干,他有个同学找不到工作,求到他这儿,他找到老板:我
的工资可以分他一半。
同学留下了,他辞职了,厂子实在太小,养不了那么多人。同学过意不去,他
说这有什么,我有手艺在身上,我可以去卖画,当画家。.
他没能成画家,一辈子也没当成。
那时他把得意的画作扛到书院门,一家家推开画店门问:老板,买画吗?
每个老板都问:谁的画?
他说:我的……
人家问:你是锤子?
毕业后五个月,他饿瘦7十斤,于是改行。
西门外有西北五省最大迪斯科舞场,叫“帝都”,他去应聘美工,后来当了保
安,再后来他给DJ当助手,后来当了 DJ。
艺校的夜间吉他会教他了点音乐手艺,他靠这点儿手艺月薪过了600。
为了避免歧视和笑话,他学会了西安话,为的是多点儿工作机会。他那时兼职
了四个地方,最远的地方是在一个溜冰场领迪,30元一晚,依旧是骑自行车
赴会,天天往返几十里,骑出来一屁股疮。
那时家里第一次买房子,之前住自己盖的平房,瓦工泥水全是父亲一个人担
当,电工也是,父亲本就是个电工。煤矿房补了三万元,他赞助了400元,
妈哭了,父亲低头躲出去抽烟,老家穷,问人借钱借2000元就是天大的事,
而儿子一次性就给了4000元
他那时的人生谈不上生活,只是生存。
不仅为了自己,还包括渐老的,渐渐丧失谋生能力的父母。为了生存,他开始
走天涯,首先去了孔孟之乡的山东。
山东济宁体育馆开了溜冰场项目,全国挖人。他可以当美工,可以当策划,可
以领舞,所以删领了一个月800元的工资,包吃住。他一脑袋扎了过去,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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