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焕:“看啥?我们的儿子,跟你没关系。不许吃。”
付炬看一眼付老狗,坐在桌边,拿起一块骨头闻了闻。
付炬:“吃吧。”
俩孩子去拿肉,付炬老婆说话:“没礼貌呢,说谢谢爷爷啊。”
付焕:“不许叫爷爷,叫老板。”
两个小胖子无所谓,说了谢谢老板。
付炬吃着肉,等付老狗说话。
“我想了一夜,我不是人,当年走的时候,就是你们这个岁数,你们俩,就是这俩孩子这个岁数,”付老狗说着声音发颤,“我今天来,本来是给你们道歉的,我还是不想走,我那些狗真没人管。”
付老狗说着话一直盯着孩子看,又看向两个当妈的,眼泪一下流出来。
付老狗:“我跟你们回去吧,我对不起你们,我也对不起金梅。”
校长一直在旁边,没见过付老狗这副样子,也红了眼圈:“多好啊,多好啊,都坐下吃,我去给你们熬茶。”
付焕:“那我们吃完就走。”
两个小胖子一下闹了起来:“又走啊,爸爸,昨天就坐车了,我们说留在家里让张阿姨看着,今天还能上课,我妈非让来,坐车难受啊,明天一请假,又耽误学习。”
两个老婆脸上难看,昨天是抓丈夫心切,觉得带着孩子,要真是小三什么的,多个筹码。这俩小孩儿从小就晕车,两个当爸的也知道。
校长:“对对,再待一天,来都来了,别看碱矿这个样了,旁边有个响沙山,能滑沙子,开车十分钟,我以前老组织学生去,好玩儿,小孩儿喜欢!聚聚吧,你们一大家子,这么多年没见,我和老付也是好哥们儿,我替你们高兴啊。”
校长觉得,这么重要的大团圆,自己理应多发挥积极的作用。
从碱矿到响沙山的路两边,地是白的。查干诺尔碱矿,“查干诺尔”是蒙语,“查干”意为白色,“诺尔”意为湖,白色的湖,听着浪漫,其实是挖碱的地方,寸草不生,白茫茫。
两个爸爸带着两个孩子去滑沙子,两个女的和付老狗坐车里,衣服太贵,不舍得滑。
两个老婆坐在前排,付炬老婆跟付老狗说:“付老板,你的事我们都知道,我们女人想得简单,过去了就过去了,这个事啊一直在他们心里,两个没爸的孩子,可怜啊。”
付焕老婆也说:“你跟我们回去,就别回这破地方了,你们毕竟是父子,父子情深,血浓于水,我们好好劝劝,你就住下吧。你来了,他们肯定能把臭毛病都戒了。他们心里苦啊,谁没爸心里能好受了?”
付炬老婆接过来又劝:“我婆婆死之前也跟我们提起过你,难啊。我婆婆说,他们哥俩从小写作文,记一件难忘的事,就是那一件事,太难忘了,平时又不说,爸,我就叫您一声爸,你就回来吧。”
两个女人说着又要哭。
付老狗:“你们能不嫌弃,他们能不嫌弃,我愿意回去。”
“不嫌弃不嫌弃。”两个老婆又破涕为笑,破涕为笑之快,让人既怀疑之前的涕,也怀疑之后的笑。
回程路上,两个小胖子要坐一个车联机打游戏,让付老狗坐中间,防止互相偷看。
车上俩孩子说:“付老板,你会跟我们一起回家么?”
付老狗:“嗯。”
付炬儿子说:“真没劲。”
付焕儿子说:“你要是不回来就好了。”
付焕老婆:“怎么说话呢,要挨揍是不是。”
付炬儿子:“我爸他们刚说了,老板明天要是反悔,就带我俩去打死他那些狗,这回不能打了。哎操我怎么又死了!”
付炬老婆:“小孩儿不许说脏话,想打狗,明天让你们打两条再走,怎么能不让爷爷回家。”
说话的过程中,在前面的没回过头,打游戏的没抬过头。
付炬老婆又说:“爸,你儿子刚给我发微信了,说明天五点就走,上坟得赶早,还有就是还想吃一顿爸煮的骨头。”
付焕老婆:“爸,你看,他俩高兴着呢,就是抹不开脸跟你说话,还装呢,你别理他们!”
付老狗答应着,从后视镜看后面兄弟俩的车,车轮卷起的尘土都是白色的。付老狗想,明天就要离开碱矿,再看不到这种白色的土了。还以为能老死在这里。
6
碱矿的早上十分安静,以前这里八点要吹上班号,五点要吹下班号,吹完号要播报当日产量,领导讲话,然后大部分时间用来播放草原歌曲。现在吹号的播报站没了,大家只能用手机放草原歌曲。
校长睡醒溜达出来,看到桌上一盆吃剩的骨头,门口趴着两条狗。校长喊了两声老付,没人搭理,往上看,标间房门都开着,可是往外看,四辆车还在。不对,只剩下三辆。
校长走到门口,发现两条狗嘴角流血,不是趴着,是死了。再看出去,付老狗来时常走的那条碱矿唯一的主路沿途,趴着所有死狗。
校长手机响,是微信提醒。
第一条:“给你添麻烦了。”
校长向剩下的三辆车看去,看不到里面。校长犹豫等下是不是等警察来了再开车门。
第二条:“我走了也没人疼它们,就这样吧。”
校长看着门口两条死狗,想起来其中一条好像叫灿灿,跟老付关系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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