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给倒了碗奶茶,就上桌了。裤兜儿里掏出一卷儿钱,零的塞回去,整一千全押了,玩儿推对子,赢了一圈儿。钱没往回装,继续全押。
源源在他提到的那所大学做保安,在这儿赌,输赢几万上下很正常,没见他慌过,保安之外,源源还在他哥的宠物店有收入,收入怎么这么多?这就不好问了。就像张布罗要拿金项链抵赌资,源源也不会问哪来的一样。
“操他妈,我吃口肉去。”源源输狠了,下了桌儿,把红秋衣也脱了,里面是红背心。
张布罗一直没赌,他在看这个红墨镜,貂儿不错,手气也不错,要是这人今晚赢着走出去,今晚就偷他。
“兄弟手真壮啊!”“开了光来的吧?哪的喇嘛你给咱也介绍介绍。”
在这儿耍钱,输急眼的有,闹事的从来没有,惊了公安谁也好不了,人跟人之间尽量和气。这个红墨镜,光赢不说话,很不和气。
桌上人分了两派,红墨镜自己是一派,剩下的,谁能赢他一手,大家就都叫好,嘴里不干净,边喊边骂。红墨镜也不生气,就是继续赢,继续押,张布罗怀疑他就带了一千块钱。
“没人玩儿我走了?”
红墨镜终于说话,桌上人的钱,已经不够跟他押的了。
“老板娘,借我点儿!”
说话的是赌急了的四眼儿,他已经欠了不少了。老板娘没说话,意思很明白,别借了,这人赶紧走了,你们还能好好玩儿。
可话都喊出来了,四眼儿也下不来台:“咋,不借?谁借我点儿?张哥?”
现在借他就是害他。
“个瞎逼,别走啊,谁借我点儿?”
“兄弟,我给你想个主意,”红墨镜让人骂了“瞎逼”,终于正式跟桌上人对话了,“没钱咱就不玩儿钱呗,我就桌上这些,咱们再赌一把,就骰子比大小,输了我都给你,赢了你自个儿切根手指头给我,划算不?”
红墨镜说这话时,那只一直眨的左眼不眨了。
屋里炸了一下。“操你妈想干啥?”“赢点儿钱牛逼了?你剁一个我看看!”“叫人砍你你信不信!”
人往上涌,早就看他不顺眼,都想借机动手。
张布罗伸手摸烟盒儿,里面放着常用的小刀片,他怕真打起来,这一桌子钱影响人心智,场面容易变成人人过后都后悔,但当时就是无法收拾的那种。他往墙角儿靠。
四眼儿喊了一嗓子:“干啥!别吵吵,让人看笑话。”
老板娘捏着手机看人群,不知是准备给什么人打电话。其余赌客都看四眼儿。
这个四眼儿赌品不行,一输就急,一赢就笑话别人,把他架到这么个地步,真不会处理,能喊出“别让人看笑话”,已经让大伙儿刮目相看了,心里又多了一分同仇敌忾的情义。可他真要同意切手指,又得让大伙儿笑话,老板娘就得照他屁股来一脚,然后把他跟这个红墨镜一起撵出去。
“我哥来了!四眼儿,赶紧躲开!”
喊话的是刚在外屋喝茶的源源,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瘦高男人。
“李大师来啦?玩会儿呀。”
这回是老板娘说话。她放下了手机,张布罗看得出,她还放下了很多不好的想法,担忧,和对事业的重新规划。她重又变回了那个自在,给人煮肉,开玩笑让人管她叫妈的老板娘。
这是张布罗第一回 见李大师。
3
李大师,是个老师,就源源那个大学,教兽医专业,自己还开了个宠物医院,很赚钱。爱赌,谁也算不过他,慢慢没人敢跟他玩儿大的,小的他不爱玩儿,就不常来了。源源能有个保安的工作,也是托他哥的关系。源源在这儿赌,赢钱的时候,总有人开他玩笑:“你哥这是又给你补课了啊。”
爱赌是后来的事,年轻时爱的是气功,所以叫李大师。
那时候全国气功热,大师多,李大师遍访名师,被骗得快倾家荡产时,跟定了一个叫王中运的。这王中运常年在中央工作,李大师在北京故宫太和殿受了他接见,有张合影,回了这个小城市,就负责他们“运功”
的传承。
那照片儿李大师秘不示人,但不少人都见过,确实是在故宫照的,跟别人的游客照没有两样。
李大师聪明,在大学(当时这学校还是技校)当老师的,要传功,来学的自然多,老板娘也跟他学过。最热闹的时候,在学校大礼堂做带功报告,两千人围成圈顺时针走,都感到自己走在正道上。
李大师懂医,对气功和人体有科学的看法,他说,人脑熨平以后就是一张糖纸,承担有限的防卫、保鲜功能,最主要的用处是你透过它追寻真理时,发生的折射。
修习“运功”,就是调校折射率。
因为这独到见解,王中运还写信表扬过李大师,夸他做出了重大理论突破,准备邀请他去北京做报告。李大师焦急地等了几个月,大脑折射率起伏不定,结果在《新闻联播》里看到了王中运,他的名字简短闪过,跟好多其他宗派的大师一起,并没有特写镜头。
一夜间好多气功门派被打成非法活动,跟李大师学功的都散了,上班的上班,喝酒的喝酒,两千人绕圈儿盛景再难重现。李大师没气馁,他认为其中必有误会,打算去营救他师父那天,在火车站被警方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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