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齐声:“臣等愿为皇上赴汤蹈火!”
乾隆望着满地俯伏着的红顶花翎,眼里渐渐闪起了晶亮的泪光,对殿上喊道:“田文镜!”
“臣在!”田文镜应答得中气十足。
乾隆的声音里充满了信任:“田文镜,将你献给朕的那幅《千里嘉禾图》打开,让众位大臣看一看。”
田文镜精神一振,肃然出班,从早在张六德手中捧着的黄绸托盘里取出长轴,展臂打开。精美绝伦的《千里嘉禾图》渐渐展现在众臣面前!画面上,一派丰收景色,春风徐至,田陌接云,大穗肥苗……
众臣呵呵地发出一阵阵感叹。乾隆下了龙座,走到《千里嘉禾图》前,道:“这卷长轴,是朕的心爱之物。它叫《千里嘉禾图》。朕之所以珍爱于它,是因为朕知道,在这幅图上,有先帝为朕留下的大好江山!”
众臣齐呼:“皇上英明,江山永固!”乾隆的声音激动起来:“江山是什么?
江山就是基业,就是立命之本,就是朕和天下百姓一起赖以生存的乐园。江山收于画中,也就是将江山收在了朕的心中。朕每当看到这幅图,就会觉得朕的心胸是如此的辽远无涯,那草原,那雪山,那江河大川,还有那万里平原,都怀抱在朕的心间!有这等心境,还有什么事值得朕害怕呢?“
众臣山呼万岁,声震殿栋。
然而,乾隆脸色突然一阴,语调变了:“朕现在要给你们再看一幅图。给朕送来图的这个人,朕让他跪在了乾清宫的殿门之外。朕这样做,是为了给列祖列宗留点儿脸面!朕不能让那样的画卷,污了列祖列宗的脸!污了这座大清国的国殿!这卷图该怎么称呼呢?图上也写着五个大字,叫做《千里饿殍图》!——打开殿门!”
殿门轰然打开,早晨的阳光涌人殿来,刺得人睁不开眼。
众臣回身,望向门外,阳光如雪。许久,一条长长的人影裹在雪白的阳光中出现了,向着殿内移挪进来。
众臣屏紧了气,只见刘统勋手里托着长卷,缓缓走进殿来。
“刘大人?”有大臣失声。
刘统勋走到殿前,回过身,将手中的长卷沉重地展开,展得是那么缓重。众臣的心悬了起来。
刘统勋的身子被图遮住了《千里饿殍图》豁然展现在众臣面前!画面犹似一股冷风向人扑面而来:旱、涝、风、蝗四灾肆虐人寰,饥民流徙八方,饿殍抵踵接趾,满目人间灾变之景……
众臣惊得瞠目结舌!刘统勋满脸汗水。
渐渐地,殿里响起了众臣的议论声。议论声逐渐化成了怒骂声。
“还不跪下!”苗宗舒和潘世贵厉声喝道。
众臣跟着厉喝:“还不跪下!”
米汝成急得双手冒汗,往袍上暗暗搓着。
刘统勋的身子摇晃起来,终于略的一声,倒在了殿上。
《千里饿殍图》像一块布帛似的扬起,又轻轻地落下,覆盖在了刘统勋的身上……
13.永定门外。日。
神色颓唐的刘统勋在日头下拖着长长的身影,摇摇晃晃地从城门里走了出来。
远处的城墙根,停着老木的马车。老木见老爷出来了,急忙将马车赶了过来。老本看着刘统勋的脸色,小心探问:“老爷,是回家还是……”刘统勋抹了抹干燥的嘴唇:“不,不回家。去棺材铺……买口棺材。我不能失信于宋大秤。”
14.鼓楼附近一条石板胡同。
老木驾着马车急驶而来。刘统勋坐在车厢内,手中抚摩着秤砣。“老木,”他对着帘外的老木道,“你说,这宋大秤临死前,手里拿着秤砣干什么?这玩艺到阴间又不能当饭吃!”老木打出一鞭:“老爷,您看看秤砣底下,有没有眼?”刘统勋翻过秤砣,果然发现陀底有个黑窟窿。他吃惊地抬起脸,“还真有个眼!这眼儿,是派什么用场的?”老木:“还用说么?使秤的人用来骗秤的呗!”刘统勋恍然大悟:“我明白了。这宋大秤死了还抓着秤砣不放,是恨着这秤砣。他是要带着它,去阎王爷那儿告状。”老木:“像他这样的人,吃这般苦楚,阳间告不准的状,只能到阴间去告了。”刘统勋掂掂秤砣,咬牙切齿:“我就不信,这状,非得到阴间才能告准。”
15.棺材铺。
红红黑黑的大小棺材叠满了昏暗的屋子,阳光稀疏地从棺间透进来,将人涂得一道白一道黑的。店主披着夹祆,举着油灯一边照着亮,一边说着棺材的价钱。
“客官,您是头一回买棺材吧?”他问刘统勋。刘统勋点点头:“头一回。”店主打量着刘统勋穿着的一身便袍:“您是书馆教书的吧?不怕您见笑,咱这做棺材铺行当的,都挺替咱老祖宗纳闷的,您说,咱老祖宗造字,干嘛要让‘官’字边加个木头呢?金木水火土,五个大字,怎么偏就提出个木头来呢?这么一加木头,这个‘官’字,不就变成棺材的‘棺’了?”
老木:“你胡嘈啥!没看出咱老爷就是朝廷的命官!”
店家笑起来:“别逗了!朝廷命官哪有往棺材铺子跑的?说句不中听的话,真要是朝廷命官,您请他来,他也不敢来。”
刘统勋:“怕见木头?”
店家:“没做对不起朝廷的事,当然不用怕。可要是活得跟神仙似的,哪还有不怕的?”
刘统勋:“晤?这活得跟神仙似的,是些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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