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中一片死寂,人人都在默默地听着。卢焯的声音充满了悲痛:“那个获救的小儿子不是别人,就是刚才被你们踩死的甘大人!”
流民中又嗡的一声响开了。
卢焯:“本抚台把这件事说出来,不是要谁对甘大人的死负责,而是想告诉大家,在我卢焯眼里,咱们浙江,如今就是这么一条遇风的渔船!我卢焯,身为浙江巡抚,就是这条船上的爷爷!在这条船下沉的时候,我理应站在桅杆最底下,用自己的肩膀,把船上的人一个个托着!——你们这些老人小孩,还有杭州城里的百官,杭州城里的百姓,不,还有全浙江的百官、百姓,如今都踩在我的肩膀上!我都得一个个托着!你们说,本抚台这么做,不就是在等死么?”
流民议论起来。
卢焯目光痛楚:“我死了,活该,谁让我是巡抚大人呢?可你们还有活的希望!
这大水或许淹到你们脖子的时候,就不往上淹了!——你们听着,要是你们能够在这条桅杆上站上三天,你们就能活!听明白了么?只要三天!三天后,朝廷的赈粮就会运到!就会有人在这儿给你们安灶支锅,分发赈粥!“
“我们不信!”有人高声喊起来。卢焯一摆手:“我知道你们不信!正因为你们不信,我才会来这儿等死!”
有人喊问:“卢大人!你一口一个死字,什么意思?”
卢焯:“还没明白过来么?本抚台从现在起,就与你们一起坐在这儿了!一起坐三天!要是三天后来不了赈粮,你们就先把我吃了!然后,就吃我女儿!!”
人群像爆炸似的大声议论起来。“蝉儿!”卢焯一摆手,“坐下,闭上眼,三天后再睁开,迎接赈粮!”说着,卢焯在车上盘腿坐下,将双眼一闭,再也不出声。
蝉儿也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游民中一阵传喝:“三天后要是不见粮食,就踩着这两个人的身子进城去!”
人们纷纷坐了下来。
10·巡抚衙门内。夜。
一官员奔来,米河急问:“卢大人那儿怎么了?”
官员喘着粗气:“卢大人已经把命赌上了!”
米河:“慢慢说。”那官员:“卢大人向流民许了愿,要是三天后不见赈粮,就让人先吃了他,再吃他女儿!”
“什么?”米河震惊,“他女儿也跟到城外去了?”
那官员:“卢大人撵女儿不下,带出去了!”
米河的脸色煞白,奔出了门去。那官员:“米大人!你去哪?”
米河没有回答,在大门外飞身跨上了马背。
11·城中。
米河拍鞍急驰。
12.城门口。
米河的马冲出城门。
13·洪府大门外。
灯笼高悬,黑门紧闭。一个白发女乞丐拄着一根竹竿,背着一只破米袋,摇摇晃晃地向洪府大门走来。女乞丐东张西望的,咳着,爬上高高的台阶,一双乌黑的手颤悠悠地抬起,拍起了大门。
14.城外。
米河牵着马在满地坐着的流民中走着,寻着卢焯和蝉儿。
15·洪府大门外。
乌黑的手拍着门,拍得山响。一群路人和饥民围了过来,站在老远看着,他们知道,用不了多久,这活够了的老丐婆就该躺地上了。门开了一道缝,探出家丁的脸。家丁打量着白发乞丐,骂:“找死哇!洪府的门也敢敲么?——一滚开!”
那丐婆弓着腰,朝着家丁跪了下去,托起一只小破碗,喃喃道:“给半碗米,就够千人万人活命了。”
家了抬起欲踢的脚收了回去,笑了:“老婆子,你胡说什么?”
那丐婆抬着乌黑的脸,哺声道:“老婆女是说,给半碗米,就够千人万人活命了。”
家丁大笑:“你这个老婆子是个疯子!你说,你这小破碗里有半碗米,就够千人万人活命了?”
胆大的路人走了过来,也发起笑来。
16.城外。
米河借着火光看见卢焯和蝉儿坐在一辆破车上,奔了过去。
“卢大人!”米河喊道。卢焯闭着眼,声音很平静:“你来了?”
米河:“卢大人!知道我来这儿为着什么么?”
卢烨:“还用问么?你想把蝉儿接回城里去。”
米河:“不,我知道,蝉儿既然已经坐在父亲的身边,就不会再跟我走了。”
蝉儿也闭着眼睛,嘴唇却在剧颤着。
卢烨:“那你来干什么?”米河犹豫了一下,低下声音:“卢大人,我不能不告诉你,我刚才接到驿报……”
“别说!”卢焯脑门上的青筋跳了起来,“是不是赈粮要晚上一天,四天后才能运到?”米河不做声。卢烨紧闭着眼,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那就是五天后才能运到了?”米河还是不做声。卢焯:“六天?”
“不,七天!”米河的声音沉得令人惊心。
卢焯光秃秃的脑门上豆大的汗珠淌了下来。
“你走吧!”蝉儿的眼睛仍闭着,“记住,备下……三副棺材!”
米河:“蝉儿!如果你还能听我米河的一句话,你就离开这儿!”
蝉儿:“刚才,你不是说了么,我既然坐到了父亲身边,就不会再跟你走了。”
米河:“如果你父亲走的话,你当然也会走,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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