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死洗冤!……可我孙嘉淦没有死成。是当今天子救了我!天子改元之始,政尚宽大,群臣心服,万民身受!……今晚,我借得诸位手中的这两个血字,叩呈天子,代各位以‘求死’之望换‘求生’之愿!此举若是有错,我孙嘉淦甘愿再荷重枷,归返天牢,无憾无悔!“
话音甫落,牢栅里的罪臣们已是泪流满面,纷纷跪了下去,以枷触地,叩首泣喊:“罪臣若有生还报国之望,粉身碎骨定当不辞!”
孙嘉淦大声道:“各位都站好了!拓下血字!”
一只只血手伸出栅栏!一个个血字拓上白衫!孙嘉淦在栅前移走着,白衫渐红。
矮胖的冯大品在一旁也早已泪水满面,突然咬破手指,高高举起血指头,对孙嘉淦喊道:“孙大人!下官冯大品也要留下两字!”
孙嘉淦:“你非受冤罪臣,为何也要留字?”
冯大品:“我这两个血字,是替死去的葛大人留的!”
孙嘉淦动容,抱拳一拱:“本官替葛大人谢你了!葛大人虽死犹生,你就写上‘求生’二字吧!”
衫上皆是血字,已无处可再添字迹,冯大品不知该如何下手。
孙嘉淦道:“就写在我的额头之上!”说罢,他单腿跪了下来。
冯大品咬紧牙关,在孙大人高隆的额间一笔一画地写下了两个通红血字:“求生”!
9.北京城的夜空。
一只鸽子飞着,飞过宫门、街市,朝一条狭长的胡同飞去……
10·胡同深处的米府大门外。
漆皮斑驳的府门匐然打开,管家庞旺急步迎出门来。一顶绿呢大轿停下,从轿里钻出脸色难看的米汝成。
“老爷这么快就回来了?”庞旺挑高灯笼照着路。
米汝成匆匆进门,边走边对庞旺道:“庞旺,你把柳含月叫来,我有话问她!”
庞旺:“我立马就去叫她!对了,是让柳含月去老爷的卧房,还是书房?”米汝成眉一皱:“当然是书房!半夜三更的,你见过我让女婢进卧房了么?混账!”
庞旺弓弓腰,露出笑容:“庞旺说错嘴了!——对了,老爷的灰哥儿已从江南老家飞回来了,捎来了少爷的信,这会儿,柳含月在给灰哥儿饮水喂食哩。”
“是么?”米汝成脸上浮起喜色,“你怎么不早说!——领我见灰哥儿去!”
11. 女婢柳含月屋内。
暖融融的灯光下,鸽子在一粒粒拣吃着红嫩的手掌中托着的绿豆儿。这是米府的年轻女婢柳含月坐在桌前,怀里抱着一羽鸽子,托着红嫩的小手掌,欢笑着逗引鸽子吃食。“灰哥儿,”她对着鸽子说,“灰哥儿,你飞了千里路,把米少爷的什么信儿捎来了?”
灰哥儿咕咕叫着。柳含月学着鸽子的叫声也咕咕了两声,笑起来。她长着一张极其聪慧秀美的脸,一笑用民里便充满了光彩,她抚抚鸽羽,说道:“灰哥儿,你要是能说话,该有多好啊。少爷有什么话儿让你捎着,你开口说出来,那有多方便。”
她被自己的话逗乐了,亲了鸽子一口:“你看我多蠢,要是鸽子呀,鸟儿呀;都能说话了,这世上不也就乱了?你们在哪个府上受了气,就往宫里一飞,对皇上说,我家那主子呀,在骂着您哪!皇上一听,骂我皇上,可是死罪呀!得,你领着路,带上三百内宫锦衣卫,把你主子家给抄了”吉利!“门口响起米汝成严厉的声音。柳含月一惊,急忙站起来,红着脸道:”老爷回来了?“庞旺重咳一声:”含月,你不疯不痴的,怎么跟个鸽子说起话来了?还说得这么难听!“柳含月:”正是这鸽子听不懂人话,我才跟它说着玩儿哩。“
米汝成走进屋来:“要是听懂了,真领着内宫的锦衣卫来抄家,你也说是玩儿么?”
柳含月笑道:“可老爷也没骂过皇上呀!”
米汝成的脸松弛下来,笑道:“老夫是跟你说笑的!与鸽子说话,正是你天性纯良所致。——含月,这么晚了,老夫还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柳含月把油灯挑亮:“请老爷坐下说。”米汝成:“不必了,只有一句话。”示意庞旺出去。
庞旺欠身退出屋子,顺手带上了门。米汝成压低声音:“今晚上,苗宗舒亲自去查仓了——他可是从来不查仓的!你说,这里面,有何文章?”
柳含月眼里睿光一闪:“起风之时,何处先有动静?”
“树叶儿。”
“不,鸟窝儿。”
米汝成不解:“鸟窝儿?”
“知风莫如乌。鸟窝里有了动静,必是起风的征兆。”
“你是说,苗宗舒知道有大风将至?”
“不,苗宗舒就是风,粮仓才是鸟窝。”
米汝成一惊:“依你的意思,苗宗舒想要在仓场之中来个飞沙走石?”
“或许,他还想连根拔起一棵大树。”
“他要拔起哪棵大树?”
“当然是您这棵大树!”
米汝成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你早已提醒过我,苗宗舒迟早会对我下手,看来,这恶时辰到了!”
柳含月轻轻一笑:“这到底该是谁的恶时辰,还难说。”
“说得好!”米汝成多皱的老脸上露出笑意,“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含月,平日老夫遇上难解之事,总有你助我一臂之力,让老夫屡渡难关。你的名分虽是女婢,可在老夫眼里,实是辅佐我这位二品京官效命朝廷的女师爷广柳含月轻轻摇了摇头:“老爷这么说,女婢就有难当之罪了。我柳含月,可没在替老爷做官,而是在替老爷端茶送水。要是这不实的名声传出去,老爷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也就难逃罪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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