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不回嘴,笑嘻嘻地听毛志杰骂骂咧咧。
毛志杰没抬眼,从桶里打水,刷着锅子,说:“镇上有人家想养,为了你,她不去。让我说吧,你要真为她好,赶紧去死,你一死,她就没了拖累。人一死,多轻松,大家都轻松。”
他说得狠毒,刷锅的手越来越重,似乎不只说给疯子听。
程霜从罗校长家偷了口锅,拎着回来,疯子不知去向,毛志杰面不改色用旧锅炒菜,见到新锅毫不客气地收下。
程霜想了想,问:“对了,你为什么打你姐?”
毛志杰面孔狰狞,举起锅铲,指着她骂:“去你妈的,不要提她,她不是我姐!”
8/
储蓄银行隔壁,广场的集上,许多店家忙碌。卖花的搭棚搬盆,山茶长势蓬勃,程霜路过人群,路过麻花车、烘糕摊、灯笼铺,突然停住,深深吸口气。
旺盛活着,生机勃勃。
刘十三经常说,小镇人民怠惰疲懒,没法发展。可她喜欢这里,每个人确实不看未来,只在乎眼前,一餐一饮,一日一夜。城市中,拿到奖金去商场会喜悦。小镇上,阴雨天看葫芦花开会喜悦。两种喜悦,可能是分不出高下的。
秦家茶楼中,牛大田还在发呆,刘十三还在反思,球球不知吃了多少东西,摸着肚子幸福地打盹。
程霜问:“顺利吗?”
她问刘十三,牛大田下意识回答:“不顺利!如果烧掉赌场,员工怎么办?我靠什么创造美好未来?”
程霜疑惑地说:“烧什么赌场?”
牛大田失魂落魄,说:“只能这么干吗?”他双目无神,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满身苍凉地离开。
等他走掉,反应过来的刘十三惨叫一声,愤懑地说:“买卖不成仁义在,他不买单就走了?”
球球追出门,边追边喊:“牛大田,你不干的话,连跟秦小贞结婚的机会都没有!”
球球的喊声越来越远,竟然跟着溜了。
刘十三和程霜面面相觑,秦老板不失时机:“上午喝到下午,早饭中饭两顿,一共两百五十六,算你两百五。”
刘十三说:“我没带钱。”
程霜说:“我钱刚用完。”
刘十三无可奈何:“莺莺小卖部知道吧,你去问我外婆要钱。”
秦老板笑了:“原来王莺莺家的啊,她身体怎么样?”
刘十三说:“活蹦乱跳的。”
秦老板收起账单:“跟她说,身体好点就来打麻将。”
刘十三出门后才想起来,王莺莺好像真的不打麻将了。他回来几天,王莺莺待在小卖部认真工作,可能老年人也有社会危机感吧。
没走几步,球球哭喊着奔跑过来:“爸爸,妈妈,我迷路了,找你们找得好辛苦啊。”
说着她站到两人中间,小手左右各牵一个,胳膊晃晃悠悠。喝了满肚子水的刘十三犯起困,脑子迷糊,觉得彼此真像一家人,初夏阳光灿烂,小镇陈旧,空气新鲜,他正带着老婆孩子,高高兴兴去探亲。
程霜突然说:“原来是这样啊。”
“怎样?”
“结婚,生个小孩,被叫妈妈的感觉。”
程霜摸摸球球柔软的头发:“还以为自己没机会体验了。”说完她冲刘十三笑一笑,满足地搂紧他的胳膊:“孩子他爸,回家。”
刘十三瞬间身体僵硬,听着自己本能地回答:“好。”
9/
煤气灶、电磁炉虽然方便,但有件事情只有煤球炉才能做到完美。王莺莺打开炉子的小门,换下燃得正旺的两块,垫进去粉灰色的旧煤球。
这样火候不会太过,温度不徐不疾上升,刚好摊蛋皮。
长柄小圆铜勺,刷上一层薄薄的菜油,倒进去蛋液。王莺莺轻轻转动手腕,一圈一圈,蛋液均匀地晃上勺壁,晃成小碗大小,蛋皮金黄香嫩,筷子一挑,落到竹匾上备用。
灶头上煨着蹄筋,日头出来开始炖,现在已经软糯,往外扑着脂肪香气。
她算着时间,最后一滴蛋液倒入铜勺,煤球炉开始降温,她满意地点头,一点都不浪费。
瓷盆中盛着用料酒香油食盐腌过的肉末,王莺莺细细剁好小葱拌进去,又剁碎一小堆马蹄,一起搅和均匀,再用调羹挖取,裹入蛋皮,用蛋液封边。
一个个圆胖的蛋饺很快铺满竹匾。
刘十三回家,蛋饺下入蹄筋高汤,滚点肉圆蚕豆进去,顶饱又好吃。
这道菜朴素,费时,好处是有吃不完的蛋饺,可以捞出来放进保鲜袋,到冰箱冻住,等十三回学校的时候可以带上。他说吃泡面的时候放一个进去,面泡好,蛋饺也化开,吃得比别人高级。
这时候才想起,外孙已经不上学了。
有人敲院子门,王莺莺擦擦手,是镇上电器行的小孙,骑着电动车,递过来一个长方形小盒子:“阿婆,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她接过来拆开,是一支样式稀奇古怪的笔,皱眉说:“我要录音机,能录声音那种,你带个笔给我干什么?不要。”
小孙笑嘻嘻:“这叫录音笔,现在大家都用这个录音,电视上的记者都用这种。”
王莺莺颠来倒去地看,搞不清名堂:“怎么用?”
小孙说:“说明书一看就懂,很简单。”
王莺莺拍他后脑勺:“我是文盲!你们不给文盲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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