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拉卜楞寺已是傍晚。我们找到一家有院子的青年旅馆,榻榻米式的房间一百元一晚。管元还征求到店家同意,让森森元元跟我们一起住。
洗洗涮涮收拾得当后,便出门去街上寻找晚餐。还不过八点,很多店都已没有食物出售了。我们逛了逛夜市,给狗狗买了些杂碎做晚饭,忽然看到一家敞开门的面馆。走运得很,还有很多面,并且能切出整盘熟牛肉!环顾餐厅,所有的桌子都已收拾干净,只有一张桌子上还坐着个女生,正在等食物的样子。老板招呼我们就坐那儿。于是,我们两个女人和两条萨摩犬一起挤到了那张小桌旁。
女孩看起来年龄不大,却有种非常沉静的感觉。她说,去年和朋友来过一次,因为时间关系没有走完,所以今年想自己来走完剩下的路。
女孩的话语打动了管元,在这晚,她第一次对我谈起过去的感情。
走遍大好河山是很多青年男女的梦想,就像我,就像管元。四年前,她只身上路,前往青海湖旅行。八月的湖水已经解冻,多种候鸟在湖边栖息,偶尔可以看见鸬鹚掠过湖面,衔着鲜美肥活银光闪闪的鱼,咕嘟一下吞进肚里。
湖的四周可见巍峨山群,葱翠山脉间的西海,像是与世隔绝的神仙居所。远处,可见白云般浮动的羊群,一切都那么美好。管元蹲在湖边,愣愣看得出了神。忽然一阵闪光灯声响惊动了她,回过头,发现不远处有个镜头正对着她。
持相机的男子叫北季。那天,他们并肩坐在湖边,一直待到日落。当太阳向尘世道晚安时,天空离得那么近,像是伸手便可环抱在怀里。
他们起身走向星罗棋布的帐篷,连夜翻看北季这一路的摄影成果。当一个面容美艳的女子出现在眼前时,管元忽然感到内心一阵颤动。不知北季是不是看出了端倪,他抚摸着屏幕,说这个女子叫诗颜。天妒红颜,她在年初查出患有白血病,便只身前往大理,想要在那里默默结束余生。如此桥段出现在眼前时,管元却没有丝毫怀疑,她顿感心疼般再次看了诗颜一眼,然后翻至下一张。
在青海湖度过的一周,北季给管元拍下数量众多的照片,每一张都笑得纯净释然,就像那汪平静美丽的湖水。然而,因为寂寞而靠近的人们,总会在下一个阶段因为告别而真正分离。
离开青海湖之后,北季继续西行,前往西藏,管元则打道回府,重新回到尘世生活。
北季说,明年九月,我们在平遥摄影展上见!不见不散。
管元抱着一大堆照片回到兰州,看见镜头中的自己,都会不自觉笑出声来。她时刻等待着再会的那天,一遍一遍想着,到时应该说些什么?
然而,次年九月,她从开展的第一天一直待到最后一天,也没有见到北季的影子。墙上数量众多的照片中,没有一张是她熟悉的画面。
在最后一天,她随便抓住一个摄影师就问:北季呢?他为什么没来?
对方的回应通常都是摇头,她看着人群渐渐走散,仍不死心。
最后,终于有人对此作出回应。他说:“北季不会回来了,他的眼睛废了,不能再玩摄影了。”
管元不死心:“联系方式呢?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对方摇摇头,离开了展室。
不知从哪来的那么大的力量,管元暗自决定一定要找到他。可是事与愿违,在第二年的摄影展上,她得知北季已经留在某个地方,与一位藏族姑娘结婚生子。
回到兰州后,管元看着照片上那些美丽的颜色,想到北季的眼中如今只有黑白,心便疼痛。好在有人留在身边照顾他,这段孽缘就算完结了吧。
从那天起,管元开始独自行走在每一个藏族自治区,希望在某天可以看见抚儿弄女的北季。
听完管元的故事,我想起在丽江遇见的小夏。
那是另外一个漫长的故事。小夏是雅安人,却因为浓厚的丽江情结而离开家乡,独自生活在大研古镇。
她收养了一条骨折的流浪小狗,与一位长发飘飘,会弹古筝的男人一同经营一家小店。他们穿自己裁剪的衣裙,做手工活维持生存。五毛钱一块的饼就是一顿饭。
那种与世无争的生活,在我眼里清贫却满足。
小夏说,他们有很多很多旅行的梦想,并且答应对方,如果有一天对方不在了,一定要带上对方的梦想,独自走完所有希望到达的地方。
我没有一起商议梦想的人,却在十七岁的花季憧憬过,如此浪漫而凄美的爱情故事。
独自一个人,要有多强烈的爱意,才可以坚持走完两个人的旅程?
不是周而复始,是重生
早晨睡到自然醒,起床下楼后,我们深深吸气,贪婪地吮吸着清冽的空气。头顶是一整片湛蓝无云的天空。淡淡的朝阳像佛光般洒向屋顶、大地和路人。
客栈的管事是唐卡画家。我们下楼之后,看见他独自坐在院落的大石块上,心无邪念地吟唱着藏经。
晨曦里的拉卜楞寺已色彩清晰,丝丝雾气飘荡在山腰之间。哈着白气的人们早已开始转寺或叩拜。在寺外的角落里,人们以特殊的方式,燃烧起松枝、青稞和干果,当做焚香。
转寺是沿着寺院的外围顺时针行走,人们排队走过转经筒长廊,口里念着六字真言,眼神虔诚而执著。他们日日盛装,重复着这样的道路,无论山外城市在流传着什么关于他们的谣言,也无论山外世界如何日新月异地变化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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