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件异乎寻常。如果是通常学习用品,何需米欣如此细心收藏?难道郭志同退还给米欣的竟然就是这个?两本书?所有的目击者都证实郭志同把厚厚一个纸制袋子丢在米欣的面前,谁能证实里边装的就是四沓现金?
我们感到震惊,为其中的可能性。
我们迅速接触米欣,把档案袋和那两本书摆到了她的面前。她立刻认出这是她的个人物品,显然对其记忆很深。我们请她解释怎么回事。她说她不知道。
“郭志同退还你的就是这个吧?”
她沉默。
“你尽管说。”
她说:“让我工作。”
我们决定此刻不予强求。根据政府办公室通报,阿贝尔小姐即将到来,可以允许米欣先准备该事,然后再交代案情,相信她最终会说出真相。我们感觉到真相可能非常丑陋,有如地狱恶鬼,郭志同很可能是在偷梁换柱,精心制造一个退还之假象。而米欣可能没想到郭志同是在“退赃”,当时也许还以为是师兄关心其成长,给两本《领导干部必读》以供学习之需。她也可能觉得情况有些奇怪,因此把它们锁进抽屉,以备今后了解。这都可能,但是无法证明。人们也可以反过来问,为什么不会是米欣自己取走档案袋里的钱,再把两本书放进去?她说得清楚吗?郭志同说退了,有多人目睹为证。米欣说没有,除了自己争辩,谁能佐证?人们凭什么要相信她?
因此她失望、沉默,食欲尽失。
这只是我们的一种推测。
几天后,阿贝尔小姐率她的小组再次光临本市。这一次她和她的随员只待一天。上午客人从机场直接去盘山镇实地考察,下午在市宾馆会议室会谈,晚宴后客人离本市赶往省城公干。行色匆匆。
米欣参加了整个接待过程。从机场接站开始,直到客人离去。一路上她跟阿贝尔小姐交谈甚欢,我们未明其详,却也充分感觉到法兰西语言的魅力。从她们见面时阿贝尔小姐的高兴劲儿看,该女老外喜见米欣是真的,郭志同并未胡言。老外特别是女老外可能就这样,办事讲规则认死理,人也特别率真,喜欢谁就喜欢谁,不如我们含蓄。谈判双方均有译员,米欣只是列席人员,起的作用却不小,以我们观察果有沟通情感之效,足见小米不仅可用于煮粥。米欣投身工作时精神状态良好,脸上竟有笑容,神态生动了许多,不像近些日子拒绝合作不思茶饭时那般表情僵硬。
我们密切关注米欣与郭志同的接触,这俩人均有涉案嫌疑,他们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偷偷接触,传递信息协调动作,例如为某一个档案袋统一口径?郭志同千方百计把小米弄进这件事里,是否含有这个目的?我们等着看。我们并不担心他们搞鬼,如果有助于进一步发现问题,实现查案的突破,让他们碰一碰无妨。
他们果然进行了接触,情况比较特别。
根据与市政府办公室的约定,我们派专人陪同,用办案专车把米欣按时送达市政府大院,上了前往机场接客人的中巴车,当时随员陆续上车,米欣坐在后排。几分钟后郭志同的轿车开到,他也上了中巴,坐在前排通常的首长位上。他扭过头看坐在后边的随员们,看到米欣时他向她笑了一笑,表现轻松,还特地加以问候。
“小米来了。”他说。
“是。”她答。
很普通,很平常,轻描淡写。
然后他们没再直接交谈,直到晚宴后送客。当时一行人走到宾馆大厅外,跟阿贝尔小姐挥手告别。客人所乘中巴刚走,郭志同即转过身跟一旁本市相关工作人员握手,致以领导的亲切关怀。郭志同在握手时还逐一表扬勉励,不外“材料搞得不错。”“继续努力啊。”“别累坏了。”等等。米欣站在人群的最后边,因此是最后一个跟郭志同握手的人。
“小米都好吧?”郭志同把手伸向她时问了一句。
实话说小米不是太好。她马上就要跟我们一起乘坐守候在一旁的车辆离开,继续就某一笔款项的问题做出交代,该问题与郭志同大有牵连。郭志同郭同志清楚得很。
但是米欣笑了,笑容相当明朗。她回了郭志同一句话,在握手毕那一刻。
所有人都听到了她的话,却没有一个人听出说的是个什么,因为她说的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她用我们都不知道的语言跟郭志同说话,也不多说,就讲一句。郭志同竟然听得懂。他略停顿,跟着做了答复。这回不再是“小米都好吧”那么通俗易懂。他也说那种话,非汉非英,外语,与米欣一样,叽里咕噜只讲一句。
什么话呢?小米都好?大米也不错?
米欣告诉我们其实没什么,他们就是用法语做一下彼此问候。我们知道米欣学过法文,她的好学精神使本案屡有波澜。我们不知道原来郭志同也懂点这个。如此看来,米欣声称他们曾经在郭志同的宿舍彻夜共学外语,并非绝无可能。或者不止那个晚上,他们在其他时间里也曾于百忙中抽空学习过法兰西语言?为了阿贝尔小姐及其贷款,或者为了郭市长米助理彼此间有些可疑的关联?难道他们还那么有远见,早就准备在特定场合用一种只他们明白的暗语进行紧急交换信息,例如今晚?
6
郭志同带大队人马前往省城,与省有关部门一起跟阿贝尔小姐做最后谈判,以便最终签订协议。省城事项由省里部门主导,人家按人家的规矩办,郭志同插嘴的空间有限。省城人才多,不缺法兰西语言专业人员,不必有劳郭志同挖空心思跟我们周旋,打小米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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