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惊。
我们请蒲老师暂留数日。我们说会郑重对待学校的这次接洽,对米欣涉案有关问题一定会实事求是并慎重处理。我们还希望从学校老师那里了解更多的情况,必要的话,请学校和老师协助我们消解她的抵触情绪,主动合作,使案情能尽快查清。
回过头我们寻找那位自称是米欣男友的青年男子。我们按照该青年男子留下的电话和地址与之联系。这才发现电话是空号,地址也是假的。
一个冒名者以如此方式给我们扔下一笔款项,然后销声匿迹,有些不可思议。青年男子到底是谁?他为什么?案情相关者?不愿暴露姓名想帮米欣一把的人?还是别有目的受命行事者?这肯定不是一起学习雷锋拾金不昧的故事,来历不明的人和来历不明的钱,情况挺反常。
所以米欣闻知此事后表现异样。
我们决定让蒲老师跟米欣见上一面。我们权衡利弊,觉得可行。蒲老师身份特别,她不会不知轻重,哪怕她跟郭志同有无数关联,当不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公然做手脚。本案关键是突破米欣,她曾经开口交代过问题,忽然又一言不发,不予合作,这时上门的蒲老师可能反倒成为我们的有力助手。学校可谓米欣的娘家,米母已逝,蒲老师就像她娘家派来的小姨,外甥女见小姨容易动情。
结果没有太激动人心。她们见面时很平静。
蒲老师说:“小米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米欣说谢谢老师。
蒲老师说大家都很关心米欣。听说她碰到了一些问题,相信她会正确处理,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也相信有关部门会实事求是。米欣说请老师放心,她明白。
她忽又眼角潮红。
此后案情再次急转。
米欣改口,不再极其费劲徒劳无益地为赃款下落编造谎言。她承认自己那天晚上把大信封留在郭志同的房间里。是在最后,临离开前才留下的。当时郭志同到卧室接一个电话,她悄悄打开双肩包,取出大信封,把它放在茶几上。郭志同接完电话走出来,她即起身告辞。郭志同把她送到门口,没注意到茶几上的东西。
“你一句都没跟他提起?”
她说没有。信封上有字,不必她解释。她也不想说明,说不出口。
“为什么?”
她猜得出里边是什么。为此她很犹豫,当时曾想不拿出来,把它带回,退还许阿泉,不管此事。直到最后,临走前她才悄悄把东西留下。她听说了郭志同家里的事情,可能确实急需。如何处置应当由他自己决定。
“为什么起初不跟我们说实话?”
她一声不响。
她还正式声明她没有男友,某青年男子上交的四万元与她无关。
我们觉得这一次她说的情况比较可信。有趣的是她忽然不再撒谎。是不是自知无法把谎话编圆,因此放弃?我们觉得不像。以她的性格,无法圆谎时她会拒绝回答,而不是改口。她肯定是被什么触动了,其触动程度还相当大。我们猜想冲击她的可能是所谓男友为她上交的款项,或是与蒲老师的会面,也可能兼而有之。她与蒲老师其实没说什么,一句意味特别的话都没有,但是老师的专程造访和关心会让她异常深切地感觉到自己的归属,她是省行政学院一个高级班次的优秀学员,备受关注、前途远大的青年女干部,她为什么要无端承受罪责,毁掉自己?如果蒲老师的到访为郭志同策动,企图利用她给我们施加压力,支持小师妹拒绝合作,那真是适得其反。冒牌男友为她上交的来历不明之款有何意味?不管该可疑青年如何说明,其直接效果是让人感到赃款已见下落,同时把它与米欣连在一块。因为一些特殊缘故,米欣可能愿意为某个人承担罪责,但是如果发现被人栽赃,她肯定感觉抵触。
自称米欣男友的青年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说不定去了比澳大利亚还要遥远的地方,我们恐怕很难淘尽人海把他找来协助办案,但是我们可以断定他交给我们的这笔钱大有来历,它显然相当烫手,把烫手的东西用某种方式抛出去,可能不失为一个办法,可进可退,可攻可守。我们知道郭志同很有水平。只是有时候人不能太聪明,智商再高,也有可能弄巧成拙。
米欣已经说出要害,现在轮到郭志同郭同志了。
我们没有马上行动,因为郭志同将在近日前往北京,率本市一个重要团组,就世界银行贷款的几个关键事项做重要会谈。考虑到各方面情况,经研究,决定等他返回后再正式接触,请他配合调查,就某些问题做出说明。我们设想届时郭志同将如何对待询问。很有风度,很轻松,谈笑风生,如同他会见阿贝尔小姐?或者感觉起来比较沉重?郭志同不是一般干部,不仅因为他的职务。这个人在同一年龄段同一级别的干部中颇醒目,许多方面堪称佼佼者,没有人怀疑他前途无量。人们也这么说米欣,但是不一样。米欣是高级人才,可能很有前景,不过那还是一种预期。郭志同的上升则近在眼前,这人早为人们看好,干部群中屡有提任风传,这些风传不是没有根据的。
眼下他可能落马。
不料我们不找人家,人家却主动找上门来。郭志同在前往北京之前,一个电话把我们请到了他的常务副市长办公室。
他很镇定,一如既往。他说,有一件事情,他反复考虑,认为应当跟我们谈一谈。不久前他曾跟我们通过一次电话,就米欣接受调查的问题谈了点意见。当时他就想跟我们说那件事,后来考虑不好,最终没谈。直到现在谈起这个他还很矛盾,他实在不愿意米欣受到伤害。小米很优秀,素质很高,很全面,在学校是高才生,到本市挂职工作努力,还能发挥特长,起了本地干部起不了的大作用,是本市南部大通道和盘山隧道建设的有功之臣。这种干部应当受到褒奖,不应当受到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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