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来的话,你肯定会后悔的。”他还另加一拳。
他告诉钟路琳,他特别安排一艘快艇,准备亲自陪同钟路琳到浅沙湾巡游,视察该湾著名的红树林。这片海岸林子备受关注,与钟路琳有关。上一次钟路琳只在远处瞄过几眼并看过几张照片,这一次要让她逼近观察,仔细地看,并拍上几卷胶卷。他说钟路琳再不到此一游就迟了,这片红树林可能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明白吗?”他说,“红树林在向你求救。”
这个人确实让人感到惊讶。
钟路琳忍不住打电话核实情况,找的还是上次那位浅沙湾的村民小组长。这位给钟路琳提供过情况的村民告诉她,浅沙湾填海工地依然是停工状态,眼下还未重新上马。但是近来县里、镇上和村里干部来来往往不断。县长李彬带着人,到村里一家一家走过,让大家提要求,答应提高赔偿标准,还拨出大量现金预偿村民。施工指挥部的人已经返回工地测绘计算,看样子不久之后工地会全面复工。
“你们愿意吗?”钟路琳问。
“说很愿意当然不是。”他说,“钱给人家拿了,算了吧。”
钟路琳决定接受李彬邀请,再访即将问世的“李埭”。她心里有几分惊奇,她想这个李彬看来是把事情基本摆平了。本事不小!以他在广州,在北京的那股劲,任何天下难事倒也都是可以办下来的。但是他究竟是怎么干的呢?他为什么这般执着?按照通常情况,即使大功告成,这个人最佳选择应当是悄悄然重新开始,不声不响地往那块海湾上扔石头,尽量避免再次舆论哗然。他不是,他想尽办法,不惜耸人听闻用“红树林呼救”的方式召唤钟路琳,这为什么?也许他还在担心,害怕始作俑者钟路琳听到风声后再打他一回,让他再次功亏一篑,他想主动出击防患于未然?
李彬派他的政府办蒋主任到机场接钟路琳,接待安排细致周到,比较特别,备有车一辆,轮椅一只。钟路琳和可可被直接送到海上乐园。将在这里举办的“水上运动节”三天之后开幕,钟路琳按李彬安排提前到场,住进了该乐园最好的一个套间,据说是“总统套间”级,里边一个卧室,外边一个会议室,居然还有一间吸烟室。
李彬说:“主要考虑可可的安全,避免被动吸烟。”
他是在电话里说的。这时他在车上,奉命到省城公干。他让蒋主任陪钟路琳参观并做“水上运动”,他会在省城公干结束后即赶回来看望钟路琳母女。
“你看事情就这么不凑巧。”他说,“把你请来了,我倒跑了,望穿秋水。”
钟路琳说:“知道李县长伟大。尽管忙你的。”
整整三天,李彬均未露面。
蒋主任闪烁其辞,说:“有一些事。突然间的。不是太好办的。”
钟路琳不动声色,静观县长大人玩他的花招。
头天,主人为钟路琳母女安排水上运动项目,包括海陆空三项。先是乘快艇巡游,再换海上摩托艇在海上奔驰,钟路琳给可可套一件救生衣,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用一条带子把她跟自己绑在一起,就那样驾起摩托艇上路。摩托艇拉开水面窜出去时,水花四溅,孩子兴奋得尖叫不止,忘乎所以,钟路琳只觉胸口一热,眼角发酸。
她想无论如何单为孩子的这份高兴就得感谢那位李彬。
她们还上了滑翔机,靠一艘快艇拖拽,在海湾上空飞翔,融入蔚蓝色的海天之中。末了她们换上潜水装,由一个潜水员带领潜下浅浅的海底,像鱼一样游走于礁石间,看着水母在身边飘来飘去。可可玩了一天,晚饭后洗完澡,把她往床上一放,几乎立刻入睡,从没见她睡得那么香甜。
第二天,他们乘坐的快艇远远离开海上乐园码头,驶往海湾的另一侧。蒋主任说:“李县长脱不开身,让我陪钟记者看看红树林。”
他们的快艇顺海岸行进,再折向外海,绕开一片贝类养殖区,驶进水色略带浅黄的河口水域,大片红树林展现在河口两侧的滩涂上。时逢涨潮,海水漫入红树林,海面上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树梢,一直延向陆地,看起来壮观之至。
蒋主任说,他们从广州请来海洋生物学方面一些非常有名的专家学者到这里做课题,专家们经过认真考察研究,形成了一个权威研究报告,认为这一片红树林已经无可避免的面临毁灭,主要原因是注入海湾的这一条河主流河道的变迁,以及水量、水质近些年巨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导致这一带的滩涂和海水富营养化,生态环境异常,红潮年年发生,红树林区域年年萎缩,老树成片成片死去。以现有情况预测,五到十年内,海口一带的红树林将不复存在。改变这种状况有几个备选方案,专家们认为其中一个“开发性保护”方案很有价值,这就是对现有的填海造地工程计划做必要修改,用一条水坝改变水流入海方向,引河水从海湾外围北侧入海,根据当地海底地形和海流情况,预计可以形成一块比较适宜红树林生长的环境,成片的红树林在南边消失,不要紧,它会在北边成片成片地再长出来。
钟路琳在心里冷笑。她不多说,只问蒋主任县里为这个重要科研课题支付了多少费用?蒋主任嘴里含糊不清,说:“县长说,要特别尊重科学。”
钟路琳挺感叹。如果不是一个似乎已经非常遥远的大学里的恋爱故事,她可能会留在母校里,那么,如今也许是她被用重金请来做这一个装点着许多专业名词,非常符合需要的伪科学报告。副研究员,副教授钟路琳博士会在这一份报告上签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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