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些关于生儿子的话,妈妈总会尽量安慰这个弟媳。“你不是有美月吗,她是个很乖巧的女孩子,家里人都很喜欢她的。”
“但是她总要出嫁的啊,到那时她就永远离开我了。而你还有两个儿子陪你度过余生。”
每天她们聊着聊着总会谈到这个伤感的话题,每天妈妈总会努力把话题转移到正题上来。
“要是百合有了老同,就不能有义姐妹了。可我们家的女人都——”
——都有义姐妹的。这是妈妈还未说完的话,可婶婶却这样接道,“都可以充当她的义姐妹,如果有需要的话。如果你觉得在百合出嫁前我们还需要更多的女孩子一起在楼上的屋子里围坐吟唱的话,你可以求助邻居家尚未嫁人的姑娘。”
“那些女孩子并不了解她啊,”妈妈说。
“可她自己的老同会了解她的。等到她俩都出嫁的时候,她们对彼此的了解将远胜于你我对我们自己丈夫的了解。”
婶婶停顿了一下,说到这点时,她总是如此。
“百合有机会走一条完全不同于你我的道路,”过了会儿,她接着说道,“老同的关系可以增加她的价值,可以向桐口的人证明她配得上这门亲事。而且因为老同间的关系是永存的,它不会因为婚姻而改变,这样一来我们和桐口的关系也就更为牢固了,你丈夫和家里所有人都会受到更多的保护。这些都会帮助百合将来在婆家的女人里确立自己的地位。她不会成为一个丑陋的跛脚女人,她会拥有一双完美的三寸金莲,向世人证明她的忠贞,以及她运用女人自己的秘密语言的能力,并且她的老同还是来自他们桐口的。”
她俩之间的对话翻来覆去,没完没了。我每天都去听。惟一我听不到的便是爸妈上床后,妈妈如何将此事传到爸爸耳朵里。如果我结下了老同,对我爸爸而言将是很大的一笔花费——老同和双方家庭之间互赠的礼物,雪花来访我家时提供的吃喝,以及我回访桐口的旅费——爸爸是不堪重负的。不过就像王媒婆所说的那样,这取决于妈妈如何让爸爸确信这是个很好的主意。婶婶在叔叔耳边也没少说,因为美月的将来寄托在我身上。谁说女人无法左右男人的决定?这是个天大的错误。
最后,我家的决定正如我愿。接下来的问题是我如何回复雪花的信。妈妈帮忙在我做的绣花鞋上又绣上了点花案,准备拿去送给雪花作为初次的礼物。可是在如何书写回信上,她却爱莫能助。通常回复也需要书写在一把新的扇子上送去,这种形式就像双方交换结婚礼物一样。而我的脑子里所想的却似乎有些离经叛道。雪花送来的扇子上那些编织成的树叶花环,让我想到了“永结连理,亘古不变”之类的古话。而这正是我所期待中的关系,缠缠绵绵直到永远。我希望这把扇子可以成为我们之间的信物,虽然年仅七岁,但却非常清楚这把承载着我俩秘密书信的扇子所代表的意义。
当我决定将自己的回复书写在同一把扇子上时,我找来了婶婶教授我正确的女书回信方式。一连几天我们都在讨论此事。如果我送去的礼物比较不拘常规,那我写的女书书信必须尽可能地符合规定。婶婶先替我写了回复,我看了后觉得很好,一直拿着毛笔练习书写,直到满意为止。最后我在砚台上用清水磨了些浓黑的墨,用毛笔蘸上墨汁,小心翼翼地握着笔,在扇子上端的花环上画上一朵美丽的小百合花。至于回信,我打算写在雪花来信旁边的折页上。回信的开头中规中矩,下文的措辞也相当得体:
我写这封信给你,请你听我说,尽管我出身贫寒,不懂礼数;尽管我配不上你们家如此高的门槛,我今天写这封信是想告诉你,是命运安排我们在一起的。你的话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我们将会如同一对水中的鸳鸯,一座跨于两岸的虹桥。所有人都会羡慕我们的。请相信我对你所怀有的真挚情感。
自然,这绝不可能完全出于我的真情实感。一个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明白什么是深刻的爱恋,什么是真挚的友谊,什么又是终身的承诺呢?更何况我们从未相见,即使我们能见面,我们也不会明白这些情感意味着什么。它们仅仅是我笔下的文字,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有一天它会成真。
我把扇子和亲手做的绣花鞋用一块布包好让王媒婆送去。可东西要送出去了,我的心里却有些不安。对于雪花家来说我会不会显得过于卑微?当他们看到我亲手写的字后会不会更加意识到这点?他们会不会认为我不合规矩的做法是我缺乏教养的表现?会不会就此阻止我们交往呢?这些想法整天折磨着我,妈妈说这是我自己内心的猜疑,而我此时所能做的也只是静静地等待,继续在女人屋里学习,继续让双足得到充分的休息,使得骨骼可以完全愈合。
而王媒婆看见我在扇子上的所画所写时,先是有些不赞成,但当她明白我的用意后,真诚地点了点头,说:“她们俩真是天造的一对啊。这两个姑娘不仅八字相合而且性情也相仿。这真是非常有意思啊。”她说雪花来信的最后一句话是问句,这似乎让人更想了解她本人了。“下一步要把她们的关系正式定下来。我打算亲自护送这两个姑娘去古坡庙,签订她们的契约。大嫂,你放心。这两个姑娘的旅行我会负责安排的,不过走些路还是不可避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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