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探下身子,捡起了地上的拐杖,拄着它说道:“我真同情卢家人,居然讨进了你这么一个媳妇。我恨不得你早点离开我们家,我真是求之不得啊。不过,在这之前,你可休想再撒野。”
“那会怎样?你还想饿死我不成?”
妈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好像我是个陌生人一样,接着她转过身,踉踉跄跄地回到了她的座椅上。婶婶把茶水端了上来,大伙什么都没有再说。
大多数时候,情况都是如此,我对家里的其他人-----我的两个兄弟、我的婶婶叔叔、我的爸爸----的态度都有些软化。我试图把妈妈从我生活中剥离出去,但我的情况不允许我这么做。我不得不留在这个家中,一直要等到我怀上了身孕并即将生产为止。而且即便是以后我搬入了夫家,按照当地的传统我还是一年中返回娘家几次。但我至少尝试着在感情上疏远我的母亲,尽管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呆在一个屋子里。但我始终做出那种女孩长大不再需要母亲的宠爱的样子。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这么做,表面上一举一动都毫不越礼,偶尔显露一下自己的情感,接着又陷入了哀伤中。家里的每个人都渐渐接受了我的举动,我看上去依然还是那个孝顺的女儿。后来的我也曾有过这样的举动,由于不同的原因而结局却无一例外的可怕。
这段时期里我和雪花比任何时都要亲密。我们时常写信给对方,王媒婆帮我们传递信件。我一直对她的近况忧心忡忡------担心她的婆婆对她不好,担心她如何去应付房事,还有就是她娘家的情况有没有更加恶化下去。而她则一直在忧虑我对她的关爱会不比往日。我们渴望见到对方,但现在我们没有了一起备制嫁妆这个很好的借口,我们惟一能够做的出行便是自己的夫家。
我一年中要去四到五个晚上。每次我离开,女人们便哭哭啼啼地送行。每次去我还得带上自备的食物,因为婆家在我正式进门前不会供养我。每次我在桐口小住几日都会深感他们对我的款待周到。每次我重返娘家,我的家人的情感都会有些酸甜交织,我离开的每个夜晚都让我回来后在他们眼中显得更为宝贵,同时也必须面对我即将永远离开这个家的事实 。
随着这一次次的旅行,我的胆量也渐渐放开了,我开始不断地撩起帘子往轿外张望,以至于对往返路程都了然于胸了。我的轿子先要经过一条泥泞多辙的小径,接着沿路两旁会出现片片稻田,偶尔也会有成堆的芋头,接近桐口的边界时,一棵弯斜的松树总会在路旁探出脑袋迎接我的到来,沿路继续走下去,左侧是村里的鱼塘,而回望身后就是我先前来的村庄,一条小河一路蜿蜒流淌,而眼前便是雪花所说的身在群山环抱中的桐口了。
轿夫把我在桐口的正门前放下,我先是走在了一条由鹅卵石铺就的鱼形路面之上。放眼望去,这个地方呈马蹄形,村里的谷仓位于正门右侧,而马厩等则在左侧。门上的立柱是精雕细刻而成的,一并撑起精美壮观的屋檐,有高耸入云霄之宏伟气势。而墙面上的壁画展现的则是神仙仙境。大门的门槛甚高,向外人显示了桐口在县里至高的地位。门前两侧各有一条玛瑙石雕刻而成的腾空跃起的鲤鱼,供来访人士下马垫脚。
跨入门槛,展现在眼前的便是桐口的大院子,这里不仅看上去尽显主人好客之情,占地十分大,而且罩着一个八角形的圆顶,显示了绝好的风水。右手边的第二扇门通向桐口的主殿堂,通常是用来招待普通客人的和举办小型宴会的场所。远处便是桐口的祖庙了,那里是专门款待特使和政府高官的,也用来举办宴席。村里的一些小型房屋是由木头搭建而成的,簇拥在祖庙一侧。
而左边进来第二扇大门内便赫然立着我公婆的房子。总的来说这里的房屋都很壮美,但其中还要数我公婆家的房子最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乐意住在里面,即便时至今日也依旧如此。这是一座两层楼的房子,由砖块砌成,外表经过一番粉刷。外侧的墙檐上画有精美的壁画,俊男美女有的载歌载舞。有的读书写字,还有的查阅账簿。这正是屋子的主人惯常所做的事,它向外人展现了主人的生活情趣。屋子里面是由从山里砍来的上好木材修葺的,无论是精美的窗格还是雅致的扶栏尽显高雅上等之气。
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正厅的样子和现在一样----高雅的家具。木质的地板,从高大的窗户里透出徐徐清风,紧贴着东墙的是一排楼梯,拾级而上,是木质的楼台,上面钻石菱型的雕花层层交错。我都公婆占据底层后屋最大的一间屋子。我丈夫他们几个兄弟的屋子在其周围。等他们娶了媳妇就和他们住在一起,若是以后生不出儿子就得搬到别处去了,那时她丈夫的小妾或是家里的童养媳便会取代她在丈夫屋里的位置了。
在我来访的日子里,晚上的时间都是用来和丈夫行房事的。我们得生个儿子出来,为此我们不遗余力地在床头努力着。除却这些时间我和他都很少见面,----白天他和他父亲待在一起,而我则和婆婆在一起----好一段时间下来,我们彼此渐渐熟悉起来,这也使得我和他的夫妻生活不再那般例行公事了。
像所有婚姻一样,作为媳妇最需要处理好的就是与自己婆婆的关系。雪花告诉我卢老夫人为人循规蹈矩,这一点被印证了。她整天监督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做着和在娘家时一样的日常家务----早晨起来沏茶、准备早餐、洗衣服、铺床、中午做午饭,下午缝纫绣花编织,最后做好晚饭。婆婆可以对我随意差遣。例如我在做冬瓜汤时她就会说:“那冬瓜切得小点,瞧你切得那么大,简直可以用来喂猪了。”再如我每次来例假时不小心流在了床单上,她就会说道:“你给我狠狠地搓,把它洗干净了。”而对于我从娘家带来的食物,她总会凑上去闻闻后说道:“下次带点味道不要那么重的东西,闻到这股味道让我的丈夫和儿子们食欲都没有了。”而且一到走的日子,我就被送回去,连句感谢或是道别的话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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