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圣慈寿皇太后浩谕皇帝曰:‘为天子者,处于至尊,诚为不易,上承祖宗功德,益廓鸿图,下能兢兢业业,经国理民,斯可为天下主民者,国之本。治民必简任贤才,治国必亲忠远佞,用人必出于灼见真知,涖政必加以详审刚断,赏罚必得其平,服用必合乎则,毋作奢靡,务图远大,勤学好问,惩忿戒嬉,倘专事佚豫,则大业繇兹替矣。凡儿务至尊,必缲理勿倦。诚守此言,岂惟福绎及于万世,亦大孝之本也。’母后,儿臣背完了,一字不差。”福临一气呵成,满脸得意之色。
“额娘问你,‘毋作奢靡,务图远大,勤学好问,惩忿戒嬉’,这几条你做得如何?”
福临回答得毫不含糊:“儿臣君临天下,时时以国计民生为首务,救民水火,蠲者蠲,革者革,庶几轻摇薄赋,与民休息。儿臣一再通过亲政大典,上圣母尊号等大喜之日,颁发思诏,大赦天下,蠲免积欠钱粮和部分州县额赋,或革除了某些非法摊派。儿臣牢记‘满洲根本的基本国策,继续执行了祖先所制定的满汉一家’的政策,经常驾临内院,与诸大学士们讨论前朝政事得失,评论帝王,从中记取经验教训,探讨治国之道。儿臣自知幼时学业荒废,”说着福临顿了顿,有心看看母后的反应。果然,孝庄太后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愧疚之色,但仅仅是一闪而过,她的神态仍很自若。
“为此发愤攻读,求知若渴,经史子集无所不读,尤其是著名史籍,更是反复阅读,仔细思考,对于前朝盛衰的历史,儿臣已十分熟悉,时时加以借鉴。儿臣以明君自期,欲图做番宏伟事业,孜孜爱民,以一身治天下,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事实呀。”
“好小子,说起来还理直气壮!你难道就没做过亏心事?否则,为什么要装病,不去向额娘问安倒在其次,可数日不临朝,奏折堆积如山,你心里就不愧疚?还口口声声地自诩胸怀大志,欲为明君呢!”
福临涨红了脸:“额娘有话只管明说!拐弯抹角的多憋人呐!”
“那额娘问你,皇儿你为政最大的长处何在?”孝庄后目光炯炯。
“嗯…”福临认真地边想边说:“明季酷政之后,满汉水火之季,儿臣采用了仁厚宽和的对策,以招待人才,安抚天下。”
“言之有理!”孝庄后露出满意之色,却突然话锋一转:“这本是皇儿明见之处。可为什么却明于外事而暗于内事呢?”
福临再一次涨红了脸,避开了母后那炯炯的目光,心里说:“嗐,这种房幄不修的内情,即使面对亲生母亲,也还是难于启口的。真是鬼迷心窍!不过,我并不后悔!”
“年轻人胡闹,也该有个分寸!再怎么着也不能忘了自家的身份!这事若传扬出去,不遭天下人耻笑吗?”
“儿臣不怕!”福临猛然站了起来,却因长时跪地而双脚麻木,脚步踉跄着扶着炕边,表情甚为痛苦:“先贤早就有话:男女居室,人之大伦;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皇额娘,当初你贵为太后,不也为了爱而纤尊下嫁吗?您当初为什么就不怕天下人齿笑呢?”
“放肆!”孝庄后的脸色变得煞白,而福临说到动情之处却涨红了脸。这娘俩均有些激动,一个气得浑身颤栗,一个双拳紧握紧咬着牙关,室内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皇儿,木已成舟,她成了你的弟媳妇,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用汉人的话说,你们根本没有缘分!”孝庄后十分艰难地从牙缝里吐出了这几个字,静静地看着福临的反应。
福临再一次被激怒了,他像一头雄狮般地咆哮着:“我与她的姻缘是命中注定的!为何额娘你,你要将我俩活活拆散?凭什么让我娶你们科尔沁的那两个平庸的女子为后?我索性一不作二不休,明日即下诏再次废后,迎娶董鄂氏为妃!”
“反了,反了!”孝庄后连连摇着头,闭上了眼睛,她觉得一阵晕眩,许是这些日子身体不适还没有恢复过来,这会儿急火攻心,她禁不住捂住胸口轻轻地呻吟了起来。
“皇额娘,皇额娘?快,来人哪,传御医进殿为太后诊治!”福临慌了神,连声喊着,神色很是惶恐。
“罢了!不要兴师动众的,额娘喘口气就好了。”孝庄后依旧闭着眼睛,大口地喘着粗气。
“那……来人,给太后上茶!”趁着太监们还没进来的功夫,福临叹了口气,随口吟出了一句古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孝庄后心里一颤悠,默默品味着这诗句的含义,苦涩地说出了四个字:“皇儿,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起身出宫,她绷直着身板昂着头,目不斜视,对以吴良辅为首的乾清宫的一大帮子跪送的太监、宫女们视而不见,直到出了乾清门来到便辇旁才放松了下来。正要上辇,身后却传来了一声怯怯的问候声:“皇额娘吉祥!”
“嗯?是孝惠呀,怎么,皇上召你去乾清宫侍寝吗?”
“不是。”孝惠皇后的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吞吞吐吐地说着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臣妾,去慈宁宫请安,听说……妾身就,就忙赶到了这里。皇额娘,您,没吓着皇上吧?”
瞎,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为那个无情无义的小子担心!孝庄后叹息着,有些爱怜地看着这个外孙女。说心里话,这丫头的相貌并不是特别出众,却也很端正,细眉大眼,高高大大的有一副健康的体魄,而且,这丫头心地善良,似乎比她的姑姑——那个废后静妃的优点更多。她的父亲綷尔济是太后哥哥吴克善之子,她的母亲是太后的亲生女儿、固伦雍穆长公主,所以从辈分上说,孝惠皇后既是太后的侄孙女,也是太后的外孙女,而现在又成了太后的儿媳妇,这可真是亲上加亲呀!可能是由于她是小辈,加上胆小怯懦,在太后和皇上(实际上皇帝福临是她的亲舅舅!)面前,孝惠显得毫无主见,一味的唯唯喏喏,畏葸胆怯。自然,在掌管天宫诸事上,孝惠也显得极为被动,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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