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在村中住,众推无比方。昨日到城下,仍被狗形相。或嫌袴太窄,或说衫少长。撑却鸡子眼,雀儿舞堂堂。
(九)
三五痴后生,作事不真实:未读十卷书,强把雌黄笔;将他《儒行篇》,唤作《盗贼律》。脱体似蟫虫,咬破他书帙。
拾得与丰干的诗大概出于后人仿作,故不举例了。
后记
这一章印成后,我又在唐人冯翊的《桂苑丛谈》(《唐代丛书》初集)里寻得“王梵志”一条,其文与《太平广记》所载相同,而稍有异文,其异文多可校正《广记》之误;大概两书同出于一个来源,而冯氏本较早,故讹误较少。冯翊的事迹不可考,但《桂苑丛谈》多记咸通、乾符间(八六〇—八七九)的事,又有一条写“吴王收复浙右之岁”,吴王即杨行密,死于九〇五年。此书大概作于九〇〇年左右,在《太平广记》编纂(九七八)之前约八十年。今钞此条全文如下,异文之傍加圈为记:
王梵志,卫州黎阳人也。黎阳城东一五里有王德祖者,当隋之时,家有林檎树,生瘿大如斗。经三年,其瘿朽烂,德祖见之,乃撤其皮,遂见一孩儿抱胎而出。因收养之。至七岁,能语,问曰:“谁人育我?”及问姓名。德祖具以实告。因林木而生曰“梵天”,后改曰“志”。[曰](似应有“曰”字)“我[王](似脱一“王”字)家长育,可姓王也。”作诗讽人,甚有义旨。盖菩萨示化也。
(一九二七,十二,八,胡适补记。)
第14章 八世纪的乐府新词
唐帝国统一中国(六二三)之后,直到安禄山之乱(七五五),凡一百三十年间,没有兵乱,没有外患,称为太平之世。其间虽有武后的革命(六九〇—七〇五),那不过是朝代的变更,社会民生都没有扰乱。这个长期的太平便是灿烂的文化的根基。在这个时期之中,文化的各方面都得着自由的发展;宗教,经学、美术、文学都很发达。太宗是个很爱文学的皇帝,他的媳妇武后也是一个提倡文学的君主;他们给唐朝文学种下了很丰厚的种子;到了明皇开元(七一三—七四一)天宝(七四二—七五五)之世,唐初下的种子都生根发芽,开花结果了。
唐太宗为秦王时,即开文学馆,招集十八学士;即帝位之后,开弘文馆,收揽文学之士,编纂文籍,吟咏倡和。高宗之世,上官仪作宰相,为一时文学领袖。武后专政,大倡文治;革命之后,搜求遗逸,四方之士应制者向万人。其时贵臣公主都依附风气,招揽文士,提倡吟咏。中宗神龙、景龙(七〇五—七〇九)之间,皇帝与群臣赋诗宴乐,屡见于记载。如《大唐新语》云:
神龙之际,京城正月望日盛灯影之会;金吾弛禁,特许夜行。贵游戚属及下俚工贾无不夜游。马车骈阗,人不得顾。王主之家,马上作乐以相夸竞。文士皆赋诗一章以纪其事。作者数百人(此条引见谢无量《大文学史》六,页三四。《唐代丛书》本《大唐新语》无此条)。
又《全唐诗话》云:
十月,中宗诞辰,内殿宴,联句……帝谓侍臣曰:“今天下无事,朝野多欢。欲与卿等词人时赋诗宴乐。可识朕意,不须惜醉。”……
中宗正月晦日幸昆明池赋诗,群臣应制百余篇。帐殿前结彩楼,命昭容(昭仪上官婉儿,上官仪之孙女)选一篇为新翻御制曲。群臣悉集其下。须臾,纸落如飞;各认其名百怀之。惟沈佺期、宋之问二诗不下。移时,一纸飞坠,竞取而观,乃沈诗也。评曰:“二诗工力悉敌。沈诗落句云:‘微臣雕朽质,羞睹豫章才’,盖词气已竭。宋诗云:‘不愁明月尽,自有夜珠来’,犹陡健举。”沈乃伏,不敢复争。
这种空气里产生的文学自然不能不充满了庙堂馆阁的气味。这种应制之诗很少文学价值。六朝以来的律诗到此时期更加华丽工整。沈佺期、宋之问最工律体,严定格律,学者尊奉,号为“沈宋”。这种体裁最适宜于应制与应酬之作,只要声律调和,对仗工整,便没有内容也可成篇。律诗的造成都是齐梁以至唐代的爱文学的帝后造作的罪孽。
但当日君臣宴乐赋诗的环境里,有时候也会发生一点诙谐游戏的作物。《隋唐嘉话》云:
景龙中,中宗游兴庆池,侍宴者递起歌舞,并唱下兵词,方便以求官爵。给事中李景伯亦起唱曰:
回波尔持酒卮。兵儿志在箴规。侍宴既过三爵,喧哗窃恐非宜。于是乃罢坐(“回波”是一种舞曲)。
又中宗受制于韦后,御史大夫裴谈也有怕老婆之名,宴乐的时候,有优人唱《回波乐》云:
迦波尔持栲栳。怕妇也是大好。外边祗有裴谈,内里无过李老!(《本事诗》)
又《开天传信记》云:
天宝初,玄宗游华清官。刘朝霞献《贺幸温泉赋》,词调倜傥,杂以俳谐……其赋首云:
若夫天宝二年,十月后兮腊月前,办有司之供具,命驾幸于温泉。天门轧然,开神仙之逼塞;銮舆划出,驱甲仗而骈阗。青一队兮黄一队,熊蹋胸兮豹拏背。珠一团兮绣一团,玉镂珂兮金钑鞍……
其后述圣德云:
直获得盘古髓,搯得女娲氏娘。遮莫你古来千帝,岂如我今代三郎?(明皇称李三郎)
其自叙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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