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通了!这就好比两个仇人陷身在绝境,正当怒目相向,准备一决死生的时候,突然
露出一条逃生的路,当然逃生重要,于是不再打斗,争相逃跑。
现在“黄夹克”以为绝处逢生,由盒外透出一线生机,甚至隔着窗子,能见到它的“桑
梓家邦”。螳螂也一样,特丹树近在眼前,比“黄夹克”的家还靠近,当然也想逃,它哪还
有心吃呢?要吃,也等逃出去之后再说,说不定可以守在洞口,等仇人钻出来的时候,狠狠
来一下子。这不正是“双喜临门”吗?又逃出险境,又杀了仇家。这世上的人,有几个不是
如此?有几人能因为感谢老天爷,让自己脱险,而饶仇家不死?他只会想,上天使我不死,
就是给我报仇的机会,我岂可不报仇?不报是拂逆了天的旨意。当年刘帮迟疑,说项羽曾经
在最盛的时候,留自己一条生路,而打算还报,也留项羽一条生路的时候,下面人不也这么
说吗?
当年上天把天下给项羽,是项羽不拿,违了天意。而今上天又把天下给你刘邦,你岂能
再犯项羽曾犯的大错呢?”
每个得天下的人,都说是大意。他杀是“顺天之意”,他不杀也是“顺天之意”。上天
疼孩子,管他好不好,都是对。这就是“天子”的道理。
灵机一动,我把玻璃盒快速地移到阴暗处。使这两个“急于找出路”的家伙,一下子失
望起来。失望就会互相责备,失败就要为自己找个失败的借口。战败者的阵营里总会有叛变
和内证,就是这个道理。一群败将,你怨我、我怨你;你骂我、我骂你;接着是你杀我、我
杀你。最后把主帅的头,提去见敌人,不但得赦免,还能混个一官半职,这不是战争和历史
的定律,和悲剧中的喜剧吗?
果然,才进入阴影,两造就厮杀起来。每当“黄夹克”飞近,螳螂就曲着双臂,作出攻
击的样子,然后出手。只是,不知因为盒子大小,还是技术欠佳,虽然把盒子撞得咔咔响,
却一再扑空。再不然明明抓住了,又一下子甩掉,好像伸出去蒸笼里拿热包子的人,包子到
手上,又烫手,丢了回去。
我开始怀疑昨天它所以能抓到虎头蜂,是因为虎头蜂关了太久,已经筋疲力竭的缘故。
再不然它就是趁虎头蜂已经昏迷,才动手。
“我看它是个小人。”我对妻说。
“什么是小人?”女儿在旁边问。
“小人就是偷袭的人。”我回答:“偷偷攻击别人。”
“哪只螳螂不是小人?”妻说:“它当然是小人。”
女儿突然一噘嘴,不高兴地走开了。坐到客厅沙发上,不说话。
“她哭了那!”妻小声说。回头看,可不是吗,在那儿擦眼泪。我赶紧过去问:“妹
妹!你为什么哭呢?”
“因为你们骂我的‘宠物(Pet)’。”小丫头说。曾几何时,她已经把这螳螂看成她
所有了。
“不知道它会不会想妈妈。”小丫头擦着眼泪:“它妈妈会不会安慰它?”
“它妈妈早死了。螳螂妈妈都在前一年秋天生蛋,然后死掉。等第二年,那蛋会自己变
成小螳螂,所以没有一只螳螂能见到妈妈。”我说,心里一惊,发现可不是吗?这世界上许
多生物,都永远见不到妈妈。
“那我作它的妈妈。”小丫头突然兴奋起来,又跑去了盒子旁边,大声喊着:“它是我
的贝比,我给它取个名字。”想了想,说:
“它叫Petty,派蒂!我的派蒂!”
乔迁
九月九日
自从昨天螳螂被我家大小姐收为“义女”,事情就麻烦了。以前大小姐看螳螂是凑热
闹,现在看螳螂是探望她“女儿”。于是“它有没有吃东西?”“它为什么不吃东西?”
“为什么不弄东西给它吃?”“它为什么抓了半天抓不到?”“晃是盒子太小了?”这些问
题就都出笼了。
提到房子太小,我倒也有同感。第一,自从脱皮之后,它突然变大了。第二,自从它手
术之后,显然已经复元,前途不可限量了。第三,昨天当它抓“黄夹克”的时候,几次出
手,都撞在盒子上,落了空,表示它使不开身手。你想想!当一个人一下子变大了,又不再
是“吴下阿蒙”,未来极可能出人头地。他又因为本事不凡、眼界不同、交游也不一样,当
然得给他换个房子。如果你是大财团的老板,有个小子请你帮忙,支持他出来竞选。看这小
子没什么本事,也不可能混出什么名堂,你当然可以不理。但是过两年,他的人脉广了、桩
脚多了、格局大了,再要你支持,你还敢怠慢吗?只怕他不找你,你都得主动去求他。
连养女儿都是如此。女儿交个穷男朋友,又不是什么热门科系的,你大可以给他白眼
看,对女儿泼冷水。相反地,要是她交个世家子,大财阀的二代主,你能不主动为女儿添新
装,甚至粉刷门面,把自己和老婆的“主卧室”让给女儿当香闺,给女儿撑场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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