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逆。
他跟“大劈棺”里的庄周一样,是混蛋!
想到这一点,我就不怪母蛐蛐了,觉得她能在凭吊之余,把丈夫当食物进补,未尝不是
聪明之事。正想着,那“大劈棺”居然就上演了。
先听到隐隐约约的蛐蛐叫声,渐渐由远而近,这母蛐蛐的男朋友竟然已经追来了。
这又使我想起刚到美国的时候,大概因为越战才结束,男人十分“缺货”。有位美国女
人对我说了一个故事——一个女人在海滩上遇到一个男人。“你从哪儿来?”女人问。
“我刚从监狱里被放出来,坐了十年牢。”
“那太好了!”女人居然兴奋地叫来:“那么你一定是单身汉了。”
最近我家附近有个富婆死了丈夫。大家也交头接耳地说:“她丈夫死的那天夜里,有十
几个男人打电话向她致哀。”
于是我猜,这新来的公蛐蛐会不会也看上了富有的母蛐蛐呢?瞄瞄死蛐蛐的大腿,黑黑
的,紧紧的,如同腊肉。或许在蛐蛐的世界,这尸体正是了不得的美食。
公蛐蛐也真大胆,居然跳到了我的地板上。我狠狠一脚,把它踢到书柜上,趁它还没反
应过来,一把就抓住了。
立刻“送作堆”。果然像老情人碰面,先是唱歌跳舞、彼此追逐,又一起跳进金笼子,
享用那“可怜的亡夫”。
尸腿很快被整条咬了下来,两只蛐蛐一起分食,头靠着头,如同饮“交杯酒”。
在丈夫的尸体前面跟另外一个男人作乐,甚至跟一个本来不认识的杀夫的仇人交欢,其
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想想,古今中外,杀了对方的男人、虏了对方的女人,再纳为自己妻室的有多少?看看
中国婚姻史,为丈夫殉节的固然有一定的数目,但在那数目之外,依从了杀夫仇人的只怕更
多不胜数。
尤其在过去,以男人为主的农业社会,一个女人没了男人,就活不下去。不接受那个
“新男人”,只怕自己幼小的孩子也活不下去,达个状况下,她能不依从吗?
相反地,愈是能独立,有个性的女人或男人,反而是最不会“变节”的。
变节最快的,往往是那些处处靠丈夫,或事事靠妻子照顾的人。愈是看来温驯的小女
人,和听话的小丈夫,愈可能出问题。你不要以为他是那样依赖你,于是认为他会无比地忠
实。你要想想,正因为他依赖,没了你就难以生活。所以当你死亡或长期不在他身边的时
候,他愈可能去依赖别人。
我看过一个日本的讽刺剧——
丈夫对妻子大吼一声:“把衣服脱下来!”
妻子乖乖不断点头说“是”地脱了衣服。
丈夫出门了。
进来另一个男人,也大吼一声:“把衣服脱下来!”
那女人也乖乖点头说“是”地脱下衣服。
这戏很讽刺,也很真实。如同我前面说的,它表现了人性底层的东西。
一个对丈夫或妻子唯唯诺诺的人,也可能对别的男人或女人唯唯诺诺。他们没有气节,
因为他们缺了骨头。使他们缺骨头的,可能正是他们的另一半。
看吧!这小两口,在我的瓶子里多恩爱啊!正像那部法国电影的名字,“生命不过如
此”,对于未亡人,不论他是男是女,总得快快乐乐地过下去。
我把瓶子移到屋子一角的石板地上,听它们阵阵的高歌。
我的女儿也爱听这歌声,因为她的老师教她,如果蛐蛐是连着高声唱,表示第二天会晴
天。如果有一波没一波地唱,表示会阴天。此外,在每十三秒当中数数蛐蛐叫几次,加上四
十,就是当天的温度,譬如叫了二十下,二十加四十,是六十。当天八成是华氏六十度。
自从第一只公蛐蛐来,她就这么算,每天都满备。新来的这只也一样,担任同样的职
务。蛐蛐的这种本领,是它们能不被杀的重要原因,否则我早丢进去给派蒂杀手当晚餐了。
但是今天,我终于忍不住,派出了派蒂杀手,去执行死亡任务。
为什么?
因为那公蛐蛐昨夜居然跳出瓶子,跑掉了。非但跑掉,还躲在门缝里不停叫,使我一次
又一次扑空。
我的“威权体制”岂容被挑战呢?你流亡海外也便罢了,居然敢对我隔海放话,且扰乱
我人民的安宁、造成人心的浮动。
你看!这母蛐蛐一听到公蛐蛐叫,就神不守舍,这还得了吗?
我现在终于搞清楚,它们是怎么进来的了。原来我书房通院子的门,有两层外面是纱
门,里面的玻璃门。在两道门之间,靠地面处有个小洞,那小洞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又有个
小洞通向墙外。于是蛐蛐可以钻进墙上的小洞,进入我的纱门和玻璃门之间,当我白天打开
玻璃门,靠纱门通风时,它就跳进屋来。
现在这逃走的公蛐蛐就躲在小洞里。把尖尖伸着两根针的屁股对着室内,不断鼓翅、鸣
叫,好像在喊:“快来哟!跳出玻璃瓶,投奔自由跟我来哟!”而且,我一接近,它就溜进
52书库推荐浏览: [美]刘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