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去死;“死有轻于鸿毛”,我们可以用鸿毛的虚空,来面对死亡。轻轻地、淡淡地,咽
下最后那口气。
生之限
十二月二十五日
耶诞夜,打电话回纽约。女儿在那边大声叫“派蒂回家了!”
失踪整整五天,原以为派蒂一定死掉了,没想到二十三号晚上,又在画室的地上出现。
“幸亏开了灯,又走得慢。”老婆说:“她就站在桌子旁边,稍不注意,就一脚踩死
了!”
女儿的老师也在看了小丫头的日记之后写:
“真幸运,没有人把它意外踩死,在地板上很可能会看不清的。”
耶诞夜,宠物店居然还开门,老婆冒着风雪,去买了蟋蟀,给壮游归来的派蒂吃。她一
次扔下去五只,派蒂吃下四只、咬死一只,可见派蒂有多饿。
由这件事可以知道,螳螂即使在很干的环境,不吃不喝许久,还能活得好好的。也可以
证明,一只母螳螂在产卵之后,仍然可以活上一段时间。
记得我在二十多年前,第一次去兰屿,那里的人对我说,在兰屿因为卫生条件差、营养
也不足,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岁。当时我吓一跳,心想,距离台湾那么近,又是台东县的一部
分,为什么寿命要比本岛差那么远。
早死二十年,这是多大的损失?二十多个年头,能看多少美丽的事物、吃多少好吃的东
西。对本岛的人而言,五十岁还是壮年;对兰屿的雅美族而言,却已垂垂老矣。
记得当我一九七五年再去兰屿的时候,他们还过得很苦。学校的营养午餐只是一个馒头
和一碗野菜汤,野菜是由学生轮流带去的。那里的老师对我说,他们在菜汤上淋一点猪油,
孩子们常盯着自己的碗里看,数谁的“油星”比较多。
我也记得带着摄影记者,一起坐在海边吃便当,吃完,把便当放在身边。蹲在旁边看的
一个兰屿男人,用眼神问我,我说我不吃了,他就把剩下的便当抓去,立刻送到自己的孩子
嘴里。
那个时候,虽然身为记者,也不敢多说,只能把书面呈现给观众,要所谓“文明世界的
同胞”一起思考。告诉大家,兰屿人是我们的国人,要我们去爱护、去保护,而不只是把核
废料往那里扔。
前几年,去九族文化村。看到模仿兰屿的建筑,真是太像了,让我仿佛一下子飞回二十
年前的野银村。细看,都是参考早期日本人类学家的资料建造的。
据说日据时代,特别保留兰屿,不去开发,使那里成为一个原始民族的“样本”,供他
们研究。也因此留下许多珍贵的田野报告。
只是多年来,我常深思,凭什么这世界上有些人就要被用作样本?难道他们没有改善生
活的权利,我们又没有改善他们生活的义务?
前几天,我左邻的门口张灯结采,原来是她的狗过生日。
“几岁生日?”我问。
“十岁大寿。”邻居说。
“对狗而言,十岁相当老了。”我说。
她居然一扬眉,大声说:“你错了!现在营养好,跟人一样,狗的寿命也比以前长多
了。”
可不是吗?过去五十年来,人类的平均寿命增加了多少?宠物的寿命增加了多少?如同
体育界好奇的,什么是人类体能的极限?什么又是人类生命,或猫狗生命的极限?寿命能不
断增加,极限能不断被突破。
我养派蒂,尽一切力量,要使她长寿。我私下有个目的,是证明这世间的一切生命,都
可以因为改进生活条件,而增长寿命,甚至增加智能。
英国·古道(Jane Goodall)博士,在坦桑尼亚观察黑猩猩的生活,发现黑猩猩居然懂
得把草秆插到白蚁洞中,再拉出来,吃爬在上面的白蚁。于是有人怀疑,会不会是在某个巧
合下,曾经有人“示范”了这种技术,被黑猩猩学去。
大黑猩猩(gorilla)已经被人们带进实验室,教会了许多手语和单字,海豚的语言也
被人类分析出来,而能与它们进一步沟通。猴子被训练得可以照顾残障人;海豚被训练得可
以参加军事行动;猫能学会上人的厕所,狗能导盲和作搜寻。这些动物的智能都提高了,寿
命也增加了。谁敢说有一天去动物园,不会是黑猩猩在门口收票?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生物,我们除了“保育”,是不是也有“教育”的责任。抑或只允许
我们人类,或进步的“文明人”改善生活、增长寿命?
派蒂重新出现,而且还能杀、能吃,使我有了展望。我相信,她可以作为第一只在纽约
度过新年的螳螂。
“如果这个月三十一号夜里十二点,派蒂还活着,就把她放在电视前,让她看时代广场
降下的新年灯球转播。”我对老婆说:“并且帮我拍一张照片下来,作为纪念,也作为证
明!”
新年
—月十八日
接到老婆的信,她果然拍了派蒂看新年灯球转播的照片。
照片上的电视萤幕,正映出“一九九六年”和一个圆圆的灯球,那是元旦零时,从纽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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