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正传_[美]刘墉【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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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效应”,足以把派蒂烤死。所以只有到下午,阳光照不进窗里,我才会把派蒂移过去。

  蟋蟀也一样,它们更是属于阴暗和夜晚的昆虫,我手上的蟋蟀都是宠物商店特别培养

  的,所以能活在冬天。它们被我放在屋子的角落,倒也自得其乐,尤其公的,总叫个不停,

  有时候我抓它们喂派蒂,很残酷地把蟋蟀瓶子就放在旁边,看着派蒂捕杀,它们也不惊恐,

  仍然喝水、吃东西、唱歌。在这个严冬时节,本来就不应该有蟋蟀,它们能够被生、被养,

  也就写了被杀。“命运苟如此,且随天地歌”。不歌,又如何?

  派蒂在罐子里,看一片白皑皑的世界。她的老家——那棵牡丹花,早落尽了叶子,像是

  几根枯枝,立在雪中。窗前的长青灌木丛,也冻得垂下了叶子。许多植物,能随着温度的变

  化,调整它们叶子的斜度,愈冷愈垂头,像是卑微的奴隶,站在风雪里,听候命运的差遗。

  昆虫都对阳光特别灵敏;过去我抓的小虫,尤其是蜜蜂,放进派蒂的罐子里,总是朝着

  同一个角度冲,那角度必定是太阳的方向。即使当天台风下雨,阴暗得如同有日蚀,它们都

  不会认错“太阳应该的位置”。我也就利用这一点,当派蒂站在某个角落时,就把那个角落

  对准太阳的方向,让飞虫们飞到派蒂面前,被吃掉。

  派蒂是不认方向的,如同人,有些人信天命、拜鬼神;有些人自以为是天命,甚至自己

  在扮演鬼神,也就不信这些冥冥中的主宰。小民们信法、守法、崇拜英雄;英雄们立法、修

  法,自己信自己。

  派蒂是英雄,很漠然地看她出身的故乡,也很漠然地看雪地上的阳光。一个垂老的英

  雄,仍然不信天;一只垂老的螳螂,依然是“阴杀之虫”。

  派蒂是真老了,老得不再能攀上玻璃只能挂在纱布上。也可能因为纱布上有她的卵,她

  在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多么幸运的妈妈啊!当所有的螳螂妈妈都死了、掩在厚厚的白雪之

  下,她居然还能摇动着自己婴儿的床。

  昨天剩下的那只蟋蟀,已经被她咬死了,只咬死,没吃下去。我就又丢进三只,看看她

  的反应。

  三只蟋蟀进了瓶子,还以为到了乐土,遍地的尸体,在它们眼中,或许是遍地的佳肴。

  只见它们在虫尸间钻来钻去。冬天,开暖气,空气特别干,那些虫尸也就都被烤成了肉干,

  当蟋蟀们走过时,发出“沙沙沙沙”的秋林朽叶的声音。

  派蒂没有动,只是回头看了看,她的“双钳”不再举起,而是向前伸。如同一个捐出一

  切的老人,等待那些受赠者,照顾她的晚年。

  当人老了,不再能出去买东西,甚至不再能出门,一切的金银财宝,对他来说,也就没

  了什么意义。只是这让我想起一位著名的收藏家,收藏了一辈子,只进不出。临死,突然大

  卖收藏。甚至手脚都不能动了,还躺在病床上和“买家”讨价还价。据说,他趁着那口气

  在,居然高价卖掉不少古董。他这样做是有道理的,如果他不卖,而由外行的子女,三文不

  值两文地卖了,他一定死不瞑目。

  不再举起双钳的螳螂,就如同缴了械的神枪手,失去了一切的威武。也就如同受伤倒地

  的盗匪,连妇孺都会过去踹他两脚。年轻时的死敌,在你中年成功时,可能成为你的朋友;

  中年时的死敌,在你年老时,会给你加倍的伤害。新仇与旧恨,在你成功时,都不会出现;

  当你失败时,他们则成为“摧枯拉朽”的力量。如同年轻时受的肉伤与风寒,年老时便要一

  一发作。

  蟋蟀们显然看穿了派蒂,先在她的远处走动,渐渐移到她的身边。一只带头的,不断鼓

  动翅膀,发出尖锐的声音。其余两只也就忽左忽右地穿梭,像是发起一个抗争的游行。

  派蒂没有动,冷冷地看着它们。有一只跳上她的背,她也没反应。蟋蟀则更加猖狂,甚

  至紧紧贴在她的身边,用力拱她,尤其带头那只,更是冲来冲去,如同一个被神力附体的乩

  童。

  突然间,两只蟋蟀跳开了,弹起许多虫尸的碎片。那只带头的不再尖叫,因为已经被派

  蒂狠狠钳住。派蒂不断移动四只脚,大概希望站稳一点。那被抓的蟋蟀也就不停地踢,以为

  可以挣脱这老家伙的掌心。没想到老家伙钳子上的刺,仍然那么尖。它愈挣扎,那刺扎得愈

  深。派蒂开始低头咬,她嘴上的力量显然也变弱了,咬了半天,才咬掉一只翅膀。再咬颈

  子,蟋蟀的颈子粗,咬了许久,才咬断一半。不知怎地,那半死的蟋蟀一跳,居然从派蒂的

  手里挣脱出去。

  派蒂也不再追,歪着头舔她的钳子。没想到,老得都快不能动了,她仍然要亲吻自己的

  武器。当然,也可能那上面留有刚才蟋蟀的肉汁,多么肥美的滋味!对于一个垂老的“吸血

  鬼”而言,刀锋上留下的干干的血迹,仍然能使他陶醉。

  逃走的蟋蟀,已经不再是领袖,而是被遗忘的先烈。剩下的两只蟋蟀,又开始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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