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翟说:"你搞批发时间还短,里面的道理还要慢慢琢磨。搞批发关键要有自己稳固的客户,一个批发书店怎么也得有一百来个相对稳定的小书摊才能把生意做活。要与小书摊搞好关系并不一定要降折扣,有了好书你想着他,他有卖不了的书,想法给他换点新书,你对他有情,他就跟你讲义,人与人就是相互帮衬。"
莫望山要重新认识老翟似的看着他,老翟笑了。说:"你骂我,刚才你肯定在心里骂我了。"
莫望山说:"我是在心里骂过你,不过不是现在。刚才我是在想,这家伙过去是干什么的?"
老翟笑着看莫望山:"我今日要看看老弟的眼力,你猜猜我过去是干什么的。"
莫望山认真地看了,看老翟,说:"猜不大准,我猜两个。"老翟说:"行。"
莫望山说:"第一猜你是教书的,第二猜你是搞什么研究工作的。"
老翟笑了:"老弟看人还是有眼力,过去我是教书的。江都大学毕业后,留校教哲学,第二年就被打成了右派,那时才二十四岁,一晃三十年过去了。"
莫望山问:"怎么没给你平反?没给你重新安排工作?"
老翟说:"平反了,也安排了工作,但我没有去。在农场劳改那几年,惟一的收获就是活明白了。人这一辈子,其实就这身体是自己的,什么名、权、利、钱、财、物、老婆、孩子,统统都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说名,从三皇五帝到如今新中国,能名垂青史的才几个人?像秦始皇这样的始皇帝,孔夫子这样的圣贤,数千年之后,人们虽然还念着他们,可对他们本人来说,又有何实际意义呢?秦始皇弄这么多兵马俑保驾他,他也耽不了死,据说至今还泡在水银棺里没烂,可一切荣耀他又知道什么呢?孔夫子这么先知先觉,他的思想统治了中国几千年,他的观念影响了整个亚洲,他还不是照样变成泥土?其他利、权、钱、财、物就更不必说了。所以人不必为名、利、权做奴隶,有些人想不开,贪欲膨胀,贪名、贪权、贪利、贪钱、贪财、贪女人,其实你想想,名最响终有过时失去的时候;权最大,天下也不会成你个人的;钱财再多,晚上你只能睡一张床,白天只能穿一身衣,吃饭也只有一张嘴;女人最多,你也只有那么点能力,弄不好还把自己折腾出病短了寿。为了这个贪,你要绞尽脑汁,机关算尽,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弄不好最后除了自己之外,再没有一个真正的朋友。我说的不要贪,并不是去做清贫和尚,人要在世上活,总得要有点钱,没有钱,日子就没法过,我是说不要贪,贪就会陷入无边无际的欲海,就会让自己葬身自己开掘的泥潭。人想开了才能有一颗平常心,有了平常心才会与人和睦相处,日子才过得无忧无虑,做事情才会顺畅平稳。"
老翟的这番话,让莫望山新鲜又吃惊,他看不出老翟肚子里会有这么多学问。
老翟看出了莫望山的心思,他说:"莫望山你肯定没有尝过真正孤独的滋味,只有真正尝过孤独滋味的人才能活明白。我尝过,在那几年里,无论喜也好,忧也好,病也好,痛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除了自己再没有一个人关心,也没有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惟一能陪伴我的就是书,书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知己,那些年我就一直跟书交谈,跟书谈自己的一切。现在卖书,实际还是在教书,不同的只是不讲课了,而是给读者推荐书,推荐书也是教书。"
莫望山敬服地说:"一定得去看看你的书店。"
老翟说:"不用去看,我那里学术书多,畅销书也有,不卖畅销日子过不下去,有利无害就行。"
莫望山说:"惭愧,你给我的名片不知弄到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有你的电话。"
老翟说:"真正的朋友是用不着名片的。"他拿了一张纸,写下了自己的电话。莫望山拿起来看,翟石韬,求知书店。
老翟说:"批发书店要搞火,关键要有充足的货源,得出去跑动跑动,现在经常有订货会,上订货会是交朋友的最好方式,一个订货会下来,会认识几十个人。在全国起码要选五十家左右出版社,二渠道的朋友也得交,二渠道也有好人。其实做生意就是交朋友,你交到了真正的朋友,生意也就做成了。南风出版社的社长不是你朋友嘛,这样的合作要长期下去,自己做书还是赚头最大,也来得最快。"
两人聊到日头偏西才散。
一没有新书,公司的火劲就下来了。高文娟说库房里没什么书了,苗沐阳说几个出版社都跑了,最近没出什么新书。华芝兰说这两天,一天批零加起来码洋才干把块钱,连工资都不够。莫望山感到了做生意的难。原来搞邮购,压力还没有这么大,进一批书,登一次广告,仓库里有书,邮局里来钱,没什么风险。可好景不长,谁都不傻,都看到了这路子。批发更要命,今日有好书今日火,明日没好书明日就赔。就跟上套的牲口拉碾一样,一步都偷不得懒。不能坐看公司的生意萧条下去,莫望山召华芝兰和苗沐阳到楼上商量。华芝兰说是不是请出版社的人吃顿饭,请他们带最近的新书和新的出书计划,人也认了,关系也有了,出书的情况也知道了。苗沐阳说关系是可以搞,但省里的出版社没什么新书,好书也少,还是要想法与北京、上海的名社大社联系,要走出去。苗沐阳说眼下能不能先到新桥和樱花那里看看,"二渠道"的书商那里有没有上市的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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