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谣_黄国荣【完结】(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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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诚没有客套,直截了当说,现在省新华书店把各社图书总发行权还给了出版社,出版社要直接面对批发和零售市场,作为出版社,当务之急需要健全发行部门的机构,加强充实人员;第二要考虑建立相应的总发行经营的规章,要不然就被动。这些日子,他在思考调查的基础上,搞了一个东西,一是对市场和出版社的现实作了分析;二是就发行科的机构、人员配备、工作任务提出了意见;三是总发行经营管理提出了一个方案。章诚把材料放到沙一天的写字台上。

  章诚的材料把沙一天从遐思状态中拽了出来,他是认真在听章诚说话,章诚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到了。章诚的每句话都刺激着他,他感到了他的敏锐、他的智慧、他的敬业、他的才干,他也感到了自己的差距。这些问题他想都没有想过,他也不知道市场的现实,对社里的现实也还只知其皮毛;他没想到要加强发行科,当然更不会想到如何加强的事情;他也没有这个能力搞一套总发行的经营规章制度。想到这些,他觉得这社长当得有点窝囊。他自然不能让心里的窝囊跑到脸上,他情:不自禁地走了神。章诚把他的思绪拉回来时,沙一天还是非常老练地应付了过去,有了开头的不自然,这回他没显山露水地把自己的心理过程表现出来。沙一天很赞赏地接下了章诚的材料,但他那一连三个好还是不可掩饰地表现了他的心理。

  章诚离开后,沙一天急于阅读这份材料。当他读第一部分市场分析的第三点集个体书店迅速增长,他才一下想起今晚的活动。沙一天蹬上自行车,朝新华路一路飞驰。沙一天骑在车上除了想到今晚要见个体书店老板外,想得更多的还是章诚。矛盾确实存在于一切事物之中,矛盾着的两个方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同时又相互影Ⅱ向,相互转化。在老百姓那里是生活现象,在哲学这里是相对论。从哲学的角度来看,沙一天觉得他坐到南风出版社社长这个位置上,客观上与章诚构成了矛盾,但从另一个角度看,章诚接受他,在工作上不与他对抗,而且在业务上帮他,又形成了章诚对他的接纳和依赖;而沙一天内心对章诚产生愧疚,业务上对他佩服,对章诚自比不如的感觉,能意识到自己的差距,证明他们之间又被一种道德,被强烈的责任感,被对人的爱这些共同的东西所统一着。如何来处理、化解、转化这种矛盾,一切都要看沙一天如何来把握自己,如何来处理这一已经产生也无法回避的矛盾了。

  沙一天在楼外楼下车,下意识地看了一下手表,已经是六点三十一。沙一天跨下车来,感觉背心里出了汗,屁股磨得有点痛,刚才蹬得是急了一点。沙一天存好车子走进楼外楼,小姐问他几位,他问小姐,广州一位客人请出版社的人在哪个包间。小姐居然摇了摇头。沙一天有些生气,你摇什么头呢!不知道你去问!小姐说不是不知道,是没有广州的客人订餐。沙一天问人民出版社有没有订餐,小姐还是摇头。沙一天说你说话,不要摇头,你这头摇来摇去的,摇得我心里犯晕!小姐说没有,今晚没有哪位客人在本店订餐请出版社的人吃饭,人民出版社也没有订餐。沙一天说这不是见鬼了嘛!明明说的是在楼外楼,怎么会没有呢?他们是不是到了这里又换了地方?小姐没再摇头,说不知道,今晚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沙一天说他们没有来过?人民社的,少儿社的,还有美术社的、科技社的,都没来过?小姐刚想摇头,立即意识到不对,于是非常甜美地笑着说没有,她还建议他到别的餐馆、餐厅去看看。

  沙一天没趣地走出楼外楼,心里直埋怨汪社长,没搞清楚瞎通知。他又没有大哥大,也没有寻呼机,别人也没法与他联系,他也没法跟别人联系。在开锁推车的一刹那,沙一天有些犹豫,跟葛楠已经请了假,她也不会做他的饭,回去也没饭吃,还不如到附近餐厅看看。

  沙一天先进了越秀餐厅。尽管沙一天开口那一霎有一点难为情,到处问有没有请客的,好像他是蹭饭客似的。但他还是问了,越秀没有。他又到了重庆火锅城,重庆火锅城也没有。他又到了淮扬菜馆,淮扬菜馆也没有。这条街上再没有像样的餐馆,广东老板请客一般要讲点档次,不可能在路边小餐馆请客,何况请的都是社长。沙一天再问不下去了,毕竟他上过大学,在省机关又待了这些年,说起来是个社长,虽然是个处级,社长,一社之长啊!沙一天掉转了车头,骑到楼外楼时,他顺便扭头看了看餐厅的大门,里面生意兴隆,沙一天又在心里进而埋怨一次汪社长,真是个马大哈。沙一天看到了马路对面有个阿妹餐馆,阿妹餐馆在江都叫得挺响,有两个分店。沙一天再一次看了表,已经七点零五分。与其回去泡方便面,不如在这里吃了再回家。

  沙一天走进阿妹餐馆眼前一亮。阿妹餐馆外面的门面不大。里面却不小,厅堂里的吊灯不光造型漂亮,光线特亮。餐馆挺深,生意也挺火,几乎没有空桌。沙一天在餐馆里面的角落里找到一个四人桌空着,别无选择,沙一天赶紧坐下。沙一天没来这里吃过饭,餐馆装修得非常雅致,四壁全用装饰布包墙,包门包窗。墙上挂着一些造形别致的木雕,中厅两旁是一个个包问。沙一天要过菜单,翻开一看,他有些后悔,阿妹是粤菜馆,菜价贵得吓人。可堂堂一个社长,走进来了再退出去,有失身分,挺丢面子,会让小姐们笑死。他让小姐先来壶茶,有铁观音,有乌龙茶,有菊花茶,他立即往酒水面上翻,小姐似乎看出了他的穷酸,含笑说菊花最便宜,一壶十元。沙一天说那就来壶菊花。其实菊花他也不想要,一壶菊花就十元,可开了口不好不要。他乘小姐去泡茶的空赶紧把菜单翻了一遍,海鲜,跳过。汤煲,跳过。凉菜,最低的鹅头一只十五。小姐已经端茶回来,给他倒了一杯茶。沙一天想已经进来了,人也坐下了,茶都泡上了,就让他们宰吧。他点了一只鹅头。小姐说对不起鹅头没有了,要预订。沙一天看了看小姐,吃鹅头还要预订?他就只好点一个小份的卤水拼盘,要三十元;要了一小份烧鹅,要四十元,再要了一个三鲜汤,也要十五元。要了一瓶啤酒,自斟自饮。沙一天喝着啤酒才发现餐厅里小舞台那里还有人在吹萨克斯,他立即自在起来,贵是贵,条件不一样。既然花了钱,那就慢慢享受。他踏实下来,放慢喝酒和吃菜的节奏,一边喝一边嚼一边欣赏音乐。这时他才品味到对酒当歌,人生几何的滋味。沙一天终于把一瓶啤酒和两菜一汤一扫而光,似乎还没尽兴,他抬手招小姐,想要一小碗面条。沙一天刚举起手,我的娘哎!他立即把举起来的手缩了回来,迅速换了个坐位,背对着小姐的方向,赶紧低下头喝茶,大气都不敢喘。这一连串举动都在眨眼间完成。原来他见汪社长,还有少儿社、美术社的一伙人正陪着那个书商腆着肚子,剔着牙,一步一步有说有笑地从楼梯上下来!他没注意到这个阿妹小餐馆还有二楼。他怎么好意思让他们看见呢!这不是叫自己尴尬嘛!而且不仅他尴尬,大家都会尴尬。沙一天迸住气,耐着心,待他们走出餐厅才转过脑袋来张望。汪社长这个王八蛋正挺着肚子在门外跟书商握手告别呢。是楼外楼?还是楼外楼对面?是他说错了?还是他听错了?他也说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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