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诚走后,他心里那个声音又作怪起来。他对自己无能为力,只好再一次拿起电话。电话通了,仍是莫望山。这回他有了准备,没显出多少慌张。他跟莫望山说刚才忘了告诉他一件事,最近他们出了一批新书,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来看一看。莫望山自然非常感激。接受完莫望山的感激之后,沙一天没了要说的话,他只好扣了电话。电话扣下之后,沙一天心里更加沉重,他觉得老天对他十分不公,连个电话都不让他打。
自从那天在书市见到华芝兰之后,他一有空闲,华芝兰会随时不招而至,占据他心灵的空间。她的沉静与葛楠的任性形成鲜明的对照。他对华芝兰的沉静的理解是不幸福。她肯定不幸福,莫望山肯定不会真对她好。他知道,男人都这样,尽管有时候一时冲动做了不完全是个人意志的事情,事后他会后悔的。就说他与葛楠,尽管他自己在婚前已与华芝兰不止一次发生性关系,但他心理上却接受不了葛楠不是处女。他的新婚之夜并不幸福,也不浪漫。这打击.让他毫无准备,他几乎一直是在敷衍葛楠,但他很老练,尽管敷衍,他一点都没让葛楠觉察。他心里一直反反复复在问自己,那个男的是谁?可他始终对葛楠张不开这口。葛楠知道他当知青时的故事,但葛楠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华芝兰。沙一天从华芝兰沉静的眼睛里看到了忧郁,这忧郁是莫望山带给她的,也是他沙一天一手制造的。他对不起她,他这一辈子都对不起她。他心里那个声音再一次强烈起来。他警告自己不要发疯,但是没有用,那个声音几乎在吼。他对自己说,接通了要是莫望山,一句话都不说,立即扣死。
这个念头鼓励着他行动,他无法控制地按照心里的那个声音,再次颤抖着手拿起了电话。拨完电话,他用右手的食指对着电话机上的开关,他准备迅即按断电话。电话通了,蜂音响r一下,第二下,沙一天的呼吸快要停止了,他的神经已经受不了这种刺激。再一下,响到第五下,那边传来了说话声。沙一天一听那声音,激动得嗓子突然发不出音来,是华芝兰的声音。当华芝兰问到第二句谁呀,他才说出自己的名字。
华芝兰停顿等了一下:"有什么事?"华芝兰说话的声音很小很轻,沙一天知道她身边有人,她不愿让别人知道是他给她打电话。沙一天故意大声说:"我要见你!"
华芝兰又是停顿,他的话显然让她吃惊,她压低着声音冷冷地说:"你开什么玩笑。"
沙一天说:"不是开玩笑,有重要的事情必须见你。"华芝兰说:"这辈子我不想再见你。"
华芝兰这话一点没让沙一天泄气,他似乎抓住了她,他要让她不敢不见他,沙一天非常不讲礼地威胁她说:"你要是不见,我天天打电话,我还会让莫望山通知你我要见你。"
华芝兰长久地沉默,沙一天对华芝兰的沉默感到欣喜,他真的抓住了她。良久,华芝兰才说:"有什么事,可以在电话上说。"沙一天说:"不行,必须见面说才行。"
华芝兰说:"你这人怎么这样?"
沙一天竞笑了,华芝兰说了这句话,等于是答应了。在感情问题上,每个人说的话都是有代价的,说什么样的话就要付出什么的代价,骂人就要付出骂人的代价。他喜欢华芝兰骂他,只要她肯骂他,就等于答应跟他见面了。
沙一天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明天上午。"
沙一天没说完华芝兰立即打断他的话说:"不行。我要做生意。"
沙一天说:"那就今天晚上六点钟。"
华芝兰说:"六点不行,我要给莫岚他们做饭。"
沙一天说:"那就七点半在离庙街不远的金河饭店大厅见。不见不散。"
华芝兰啪地扣了电话。
沙一天七点二十走进金河饭店大厅。他给葛楠打电话请假,谎说有客人要陪,不回家吃饭。他知道华芝兰会吃了饭来,自己先在路边的面店吃了一碗面。来饭店的路上,街边卖烤白薯的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想起华芝兰爱吃烤白薯,他用心挑了两个烤白薯,揣到风衣口袋里。饭店的咖啡厅里人不多,他选择了靠墙角的一个两人座。当他在咖啡厅坐定之后,他才发现咖啡厅里有一女人在弹古筝。他要了一杯龙井,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着古筝,一边想着与华芝兰重新见面,想着如何把自己的心里话对她倾诉。
七点四十整,当华芝兰走进金河饭店大厅四处张望时,沙一天如见救星,立即起身迎接,慌忙中带倒了椅子。
华芝兰是吃过晚饭,收拾好一切后跟莫望山说的。她说她要上街买点东西。莫望山说要不要陪她去。华芝兰说不用,让他在家把高文娟和冯玉萍登记的表核对一遍,明天她要到邮局去取款,交待好后,她才出的门。她跟莫望山说这些时,虽然不能看莫望山的眼睛,但她也没有紧张。华芝兰没有刻意打扮,她当然不能刻意打扮,她也没有想要刻意打扮。她只是洗了把脸,搽了一点面霜,拢了拢头发。
"你可来啦!谢谢,谢谢。"沙一天的喜出望外是必然的,他坐到七点半不见华芝兰来,心里就开始打鼓,他怕华芝兰不来,他想华芝兰可以不来,也完全有理由不来,她有权利不理睬他。结果她来了,他当然惊喜。
华芝兰故意拿着劲,对沙一天的惊喜没作反应。沙一天不计较,她能来见他,已非常满足。沙一天在前引路,主动为她挪椅子,让她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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