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哈尔滨_陈玙【完结】(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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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汉超在小店里住下来以后,就努力接近工人,实心实意地为工人做事情。他替工人写家信,写得非常用心。他那一手欧阳询九成宫的正楷小字写得像用刀子刻的一样有力。这信一写开头,就不断有人来求他,于是他就成了免费的“代书”。

  他不但字写得好,而且内容也写得周全、得体,写完一念,无不拍手称好。求写信的人说他写的都是自己想说的话,甚至想说又说不圆全的话他都给写上了,简直像钻到谁的心里看了一样。一来二去,传开了,来求他的码头工人就越来越多,有些人遇上疑难问题也来问他。他也主动走出去,到工人家属住的破房子里去串门。有时遇上工人病了,家里人手不够,他就成宿在那里守护着。买药没钱,他就掏自己的腰包。有一次北市场东面那像鸽子笼一样密集的房子失了火,他冲进火海,一连救出三个小孩和一个病重的老人,一个产妇。谁也想不到这个“老先生”一腿脚会那么利落,力气会那么大。人救出来了,他的衣服却被烧破了,头发烧焦了,手烧得直冒油……码头工人的心眼最实在。你对他诚心诚意,他乐得把心掏给你。李汉超是他们心目中的老师和“圣人”,他们喜欢他,尊敬他,越来越信任他。遇着谁有点好吃的,总要先给“吴先生”送一点来,谁家乡里捎来东西,也要分一份给“吴先生”。

  凡是送来的东西,李汉超都如数收下。但他自己从来不动,总是悄悄地送给那些病号、老人和生活上最困难的码头工人。天数一久,人们就知道了,开始还有人劝阻,后来,看劝止不住,也就不劝了。可是东西反倒越送越多。

  李汉超深深扎根在群众之中,以此为基础,不但开展了码头工人的工会工作,而且建立了党、团支部,形成了领导核心。

  王一民下好鱼钩,放好渔具,坐在松花江边上等了十多分钟,李汉超才匆匆赶来。

  他们选定的这个会面地点很僻静,会钓鱼的行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个鱼群经常回游的地方。堤岸上还有一盏街灯,余光照到这里虽已昏暗,但还可以看见水面上“浮子”的摆动,往钓钩上挂鱼食也不用另找亮光了。

  李汉超见到王一民,就紧紧握住他的手,端详了一下说:“又瘦了!上次我让你把薪水多留下一些,不要每月都拿出一半来交党费,你不听话……”“我只有这件事不能听你的话。”王一民笑笑说,“党现在经费困难,需要钱。

  再说,我再清苦也比你在这小店里生活好……”“呵,这你可说错了。”李汉超一拍王一民的手说,“我现在是乐在其中了!

  从外表上看那里很脏,甚至是非人的生活。可是人和人的关系可干净了,可纯洁了!

  那肮脏的外壳包藏着的都是赤诚的心,在那厚厚的沙石下边掩盖的都是纯金。这样的赤心和纯金,我们俩在义勇军里不是接触很多,感受很深吗?可是这里又是一块宝藏。”

  “现在被你开发出来了!”

  “应该说才露出矿床……”

  这时漂在水面上的钓鱼“浮子”遽然间往下一沉,连鱼竿的顶梢都拽得颤动起来。李汉超止住话头,伸手拔下鱼竿,往后边一甩,一条一尺多长的鲤鱼上岸了!

  鲤鱼在岸上蹦跳着,金黄色的鱼鳞被岸上的灯光一照,直放金光,真好看哪!罢娲笱剑 蓖跻幻衩ε芄グ醋。ス础A饺嘶缎ψ牛掠愎常沤懵ɡ铩M跻幻褚槐呓懵ǚ沤镆槐咚担骸罢饣鼗厝ネ砹艘膊慌铝耍梅慷咸纯矗业隽硕嗝创蟮囊惶醮罄鹩悖

  “够你和塞上萧饱餐一顿了。”李汉超一边往钩上挂曲鳝一边说,“老塞这家伙还那么馋吧?”

  王一民笑笑说:“嗯,还有一点。”

  “有一点?两点也不够。”李汉超把鱼钩又抛到水里去了。“我在北大的时候,他在朝阳大学,隔些日子就跑去拽我上东来顺、珍珠阁。我和石玉芳结婚后,他每星期必去一趟,自己亲自动手下厨房,有时候我让他放下大勺,跟我去参加集会,他可说什么也不肯离开炉台。他自称他是块艺术家的材料,不能搞政治。”

  “现在还是这个主张:为艺术而艺术。”

  “他刚开始写东西的时候,还是不错的,受现实主义的影响,写得朴素真实。

  可是到了北京就变了,变成了唯美主义的信徒了。最近我看他在《日报》上发表了一首诗,简直是空洞无物,无病呻吟。我看了又生气又着急,就写了一首打油诗寄给他,想刺激刺激他。”

  王一民一听忙问道:“这么说你和他通信了?”

  “哪能通信呢。”李汉超笑着摇摇头说,“我用了一个化名,笔迹也改了。不过寄出去后我有点后悔,因为他太熟悉我的笔迹了,我虽然改了,他要用心辨认也能认出来。”

  “我看你多余这样躲躲闪闪,老朋友老同学,应该出来见见他,做做他的工作。

  他在北方文坛上很有影响,连卢运启那样的老名士对他都很推崇。能把他的立尝观点改变了,让他为无产阶级写作,成为左翼作家,不是件大好事吗?”

  “对,我很同意你的看法。”李汉超点点头说,“而且你应该先把这工作承担过来。”

  “我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了,可他那为艺术而艺术的根子扎得太深,我的话他听不进去。他对你是最信服了,你说话他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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