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我的悲伤真是到了难以忍受的程度。不久,叔叔忽派一个专人来问候父亲。我就给他写了一封长信,诉说了家中接连发生的不幸。很快,叔叔本人赶来了,他痛哭着祭奠了父亲和母亲,他要我立即跟他去南满,我向他提出了三条要求:第一,我要遵循父亲的教导,也是他老人家的遗嘱:不为侵略集团做任何对不起中国民众的事情;第二,我要继续父亲的研究工作,叔叔要给我这方面的自由;第三,在生活上我要有自主权,我要依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为了研究中国的教育,请叔叔安排我到学校去做兼职工作,对我所在的学校,叔叔要力所能及地给以保护。
“叔叔在正式回答我的要求以前,先向我提了一个问题:他问我参加没参加什么‘左派’组织?例如受吉野作造先生影响而成立的‘黎明会’或者‘新人会’,甚至是受苏俄支使而成立的日本共产党?他要我一定要忠诚老实地回答他。像对父亲一样的忠诚。他说父亲不在了,他就是我的父亲。
“我告诉他我一生没说过假话,我所奉行的完全是祖父和父亲的主张,他们是没有参加过任何党派的正直学者,我也要坚定不移地学他们的样子,希望叔叔能保证我继承祖业。
“叔叔对我的答复很满意,于是就立即‘批准’了我的‘约法三章’。这样我就和叔叔一道来到了满洲。这以后的情况,您就可想而知了……”玉旨一郎刚说到这里,王一民就激动地站到他面前说:“谢谢您。真心地谢谢您!不但谢谢您真诚坦率的讲述,还谢谢您以前对我和我的学生、朋友的保护和援助。我现在不但了解了您本人,也了解了你们一家。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做您的中国朋友,像您所说的:第一个中国朋友!”
玉旨一郎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兴奋得眼睛放着亮光,他张开长大的胳膊,一下和王一民拥抱在一块了。
两个朋友,可以说是非常奇特的朋友,长时间地拥抱着。半天,他们才分离开,又互相拉着手,坐在长沙发上。玉旨一郎喜不自胜地长出了一口气说:“好哇!我有了你这样一位中国朋友,心里是多么高兴啊!我还要告诉你,亲爱的朋友……”他又往王一民身旁挪了挪,紧靠在王一民身上,几乎是趴在他耳朵旁边悄声地说,“我还要娶一位中国姑娘做妻子,一位非常好的姑娘。不,应该说是小姐,是一位多才多艺的大家闺秀。如果喜事能成,我将请您——我的好朋友给我当伴郎。”
玉旨一郎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甜蜜和对未来的憧憬。可是这声音传到王一民耳朵里却使他的心猛一翻腾,几乎立刻就断定他说的是谁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玉旨一郎和他的叔叔会有这样奇异的打算。他知道这是根本办不到的事情,无论是姑娘本人,或者是她的父亲都不会答应……但是这件事一插进来,就要使斗争复杂化,使局面难于把握……正当他想的时候,耳边又响起了玉旨,郎那沉醉在幸福的憧憬中的悄悄话语:“您大概没有看见过这位小姐,她是那么合乎我的理想,简直像是从我的想象画图里走出来的姑娘。您知道,我读了那么多的中国文学作品,我对中国女性早已产生了深厚的爱慕之情。你们中国人都说日本女人温柔、体贴、顺从,认为和日本女人结婚是很幸福的事情。我不完全同意这看法,我从前的妻子就太温柔了,温柔得像个面团,太没有个性了。而且对我的事业没有任何帮助。从她不幸离开我以后,我就逐渐产生了要娶一个中国姑娘的想法。我的条件首先是要懂得中国古文学,将来能够和我在事业上耳鬓厮磨地共同研究。其次要有中国古典美人的美……我说这些您不会笑话我吧?……对,您不会笑话朋友的。您听我接着告诉您:当我把我这想法告诉我叔叔以后,他开始是坚决不同意的,认为我这是异想天开,哗众取宠,不切实际。最后警告我不要弄乱了玉旨家族的血统,玉旨家的后代不应该是混血儿。
如果混血儿的儿子再和中国女人结婚,生出来第三代的混混血儿,那么玉旨家族岂不被中国给化掉了。我当即反驳他说:”您前几天在报纸上发表谈话不是说日满为同文同种之民族吗。既然同文同种,混血之说岂不是根本不存在。‘他一拍桌子说,’我那是说给中国人听的‘。我说:“我还真同意您说的道理。如果我要和白俄女人结婚,您用混血儿的名词,我无话可说。现在我只接受您说给中国人听的那句话:”同文同种。’最后我和叔叔说:“我在天津提的三个条件,您是完全同意了的。
其中第三条就是”在生活上我要有自主权“。现在您同意不同意,我也要这样办了,我将自己去找我的中国妻子。‘我这最后一件法宝,完全战胜了叔叔。过了不久,他忽然跟我说:他已经了解到,著名人士卢运启有位千金,名叫卢淑娟。不但深通古文,而且多才多艺,能书善画,品貌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大家闺秀,他有意要找人为我做媒。我知道叔叔最近正在打卢运启的算盘,想拉卢氏出山为满洲国贴金而不可得,所以我就告诉叔叔:”我不同意用我的婚姻大事做政治上的交易。’叔叔也很于脆地告诉我:政治上的考虑是存在的。但是决不因为这个而勉强我,我觉得合适就进行,不合适就作罢。
“就在叔叔说后不久,在日满俱乐部成立纪念日那一天,我见到了这位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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