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萧又重新回到人间了!他呼吸着,一哼哼着,但却不睁眼睛。他肉体上精神上的创伤都过分严重了,无论怎样呼唤,他还是不声不响,始终在昏迷当中。
玉旨一郎请大板牙领着到桥头堡里,往一中挂了一个电话,他请王一民立即坐出租汽车前来。
半个小时后,由王一民把塞上萧送进南岗孔氏医院的头等病房里,除交托给共青团员景秀莲多方关照外,又把柳絮影找来看护着他。
王一民把这一切都忙完以后,天已经快黑了。他急忙离开了孔氏医院,准备去参加撒传单的行动。今夜十二点,要把汤北大捷的胜利喜讯,遍告全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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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的哈尔滨
夏天的深夜。下弦弯月高挂在江边教堂那大圆盖屋顶上,屋顶上那十字架的阴影斜落在马路上,像一具仰卧着的幽灵。教堂上的钟刚刚敲过一响,余音还在静静的夜空里回旋。余音拖得越长,越显得夏夜的宁静,阵阵微风从松花江上吹来,吹散了整日的酷热,吹净了都市的红尘,吹走了繁华闹市的喧嚣。多么宁静的夜晚!
而都市的宁静,尤其是在日长夜短的夏夜,该是多么短促,只有四五个小时。在这短暂的人们都安然进入梦乡的时刻里,有些为祖国而战斗的英雄战士们,正在哈尔滨的每一个角落里,张贴着宣传汤北大捷的传单。
共青团员肖光义和刘智先正在道里炮队街一带张贴传单。刘智先原先是肖光义的团小组长,现在肖光义被任命为一中团支部书记,领导关系反而颠倒过来了。从前,罗世诚健在的时候,他们三个人是最知己的同窗好友,三人同时进一中,又都参加了共青团,平时同起同坐,无话不说。如今,罗世诚不在了,剩下的两个好友团结得更紧了。今晚,两个人又分在一个区域里,负责贴从松花江边一直到炮队街尽头的传单。两人情绪非常高昂,都换上了黑色的短衣短裤。腰间系一条宽皮带,把传单揣进胸前怀里,下边腰带一横,外边纽扣一系,取时方便,跑时灵便,比装在书包里好多了。因为传单只有十六裁报纸那么大,所以用不了多少浆糊,他们找了两个装腐乳的粗瓷罐子,罐口拴上铁丝,在手里一拎,像两颗手雷。
他们按照出发前王一民的指示:凡是敌人张贴过反动布告、宣传品、招贴画的地方,都要贴上我们的传单;对那些公共汽车站、小摊贩集中点、热闹街口等地也不要遗漏;遇有商店、学校、货栈、工厂等单位,有院套的就往院套里扔几张,没院套的就往门缝里塞,往窗缝里夹。无论贴、扔、塞都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定要提高警惕,因为一处出事就可能危及全局,使全市的行动受到影响。
肖光义和刘智先完全按照王一民老师的指示办。尤其是肖光义,执行得更是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在他那颗纯真的心灵中,王老师简直就是民族英雄的化身,是他永远学习的榜样,他处处模仿王老师,连说话的口气,走路的姿势都越来越像。
他曾两次看见过王一民和敌人进行你死我活的搏斗,给他刻下终生难忘的印记,那轻捷的步伐,勇猛的拼杀,机智的行动,超群的武功,简直就像曹植在《白马篇》里歌咏的少年民族英雄一样,能够“仰手接飞揉,俯身散马蹄。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嫡”。在如狼似虎的敌人包围中,他真有“弃身锋刃端”,“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的英雄气概。为了能够更好地学习王老师,他在悄悄地加强身体锻炼,学校里一下课他就去练单杠,原本就有很好的基础,所以很快地就掌握了一些高难度动作,练起双臂大抢来像翻花一样快,简直可以和北市场撂地摊的艺人“飞飞飞”相媲美了。一到夜晚,他就跑到学校后大墙下,练习爬墙,那里既没人迹又没灯光,可以放心大胆地练。由于他练单杠练得臂力特别强,两只胳膊一举净是疙瘩肉,所以练爬墙练得也很见成效,只要让他勾着一点墙缝就能往上爬,两手一抓两脚一蹬简直有点像壁虎了。所差的只是还不会武打。他几次想再和王老师提出来,请他不单教自己学文,也能教自己习武,但都是话到嘴边又收回去了。这一因王老师从来没在人前露过自己会武术;二因王老师革命担子那么重,怎还忍心给他加添负担。
再说过去也提过,王老师都没点头,何必再说呢。但是武术学不成,这终究是件憾事!
今夜,肖光义和刘智先干得非常顺手,他们从十二点准时开始,干到一点打过的时候,几乎把分担区的各个角落都贴遍了。他们越干越胆大,越干越高兴,几乎感到这静静的天地是属于他们的,连天上的弯弯牙月好像都对着他俩笑。当他们贴到炮队街尽头以后,怀里还剩下些传单没贴完。剩下浆糊没什么,剩下传单怎可以?
这每一张传单都是射向敌人的一粒子弹哪!两人头碰头地一嘀咕,决定再往回找补一下,要把所有的传单都贴撒出去,才能胜利地凯旋呢。当他们俩往回走不远,快到一个新油漆的黑大门前边的时候,忽然发现院门里边有亮光,还有人说话。半夜三更,怎么跑到大门口来说话?这时肖光义猛然辨认出方才他俩曾往那黑漆大门缝里塞过传单,大概是被院里人发现了。不知这院里住的是什么人?是好人还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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