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敌人的指挥机关是什么时候知道的?最迟也得在天亮以前,转动整个反动机器也需要时间哪。而在天亮前,在黑夜里,要发现那张篇幅不大的传单是不容易的……王一民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一动:莫非有的同志在贴撒传单的时候暴露了?和敌人遭遇了?一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得加快了。原来他本想步行走到李汉超那里,但现在他改变了主意:坐电车上南岗,这样可以加快速度。
王一民直奔正阳街口摩电车站走去。离街口还有挺远,就发现一群人聚在那里,又往前紧走了几步,才看清原来是警察和特务正在拦路搜查过往行人。所有的行人、车辆——包括隆隆而来的摩电车,都得停住,任凭搜索。
王一民一看这情形,就想回避开。但当他侧目往头道街口一瞥的时候,发现有两个家伙正斜靠在一家饭馆的门框上,盯着大街上的行人看。王一民一皱眉,心想不惹这麻烦了,便一直向街口走去。
这时街上的行人已经逐渐多起来,南来北往的人马车辆都被拦截在摩电车道的两侧,斗子车、马车、汽车、大板车、摩电车和车上坐的,车下走的形形色色行人,都得无条件地接受搜索。拎皮包的得敞开盖,背包袱的得解开扣,连大姑娘小媳妇也不能幸免,越漂亮的越被搜摸得厉害。被搜者有女性,搜人者却是清一色的男人,他们遇着年轻妇女就眯缝着色情的眼睛,在光天化日众目所示之下,肆无忌惮地任意搜摸着,有的妇女提出抗议或在行动上进行反抗,那就会招来一顿打骂。于是就传出一阵哭叫声。这哭声汇合着马嘶人喊,车鸣“犬吠”,组成了一首殖民地的街头奏鸣曲。
王一民强忍着极大的义愤和不平,夹在人群里通过了搜索。他不能坐车了,根据以往的经验,这样的搜索一出现,就是全市性的,各个主要街口都有关卡,所以他就放开大街穿小巷,绕开那些重要的街口。他宁肯多走几里路,也不受那使人屈辱的窝囊气了。
时针指向六点半的时候,王一民才进到李汉超的屋里。他已经走得汗流浃背,衣衫都湿透了。
迎接王一民进屋的是石玉芳。王一民知道,根据她自己的请求,省委已经批准她参加机关工作了。她工作得高高兴兴,兢兢业业,成了李汉超的一个得力助手。
王一民迈进东屋门槛,没见到李汉超,还没等他发问,石玉芳就站在他面前,悄声而急促地说:“汉超向省委汇报去了。夜里在道里撒传单的同志出了问题。”
王一民所最担心的情况终于出现。他双眉一皱,急忙问道:“出了什么问题?”
‘有两个你们学校的学生,在炮队街撒传单的时候,被敌人发现了。一个姓刘的跑回来了,另外一个姓肖的到天亮的时候还没见踪影。“王一民听到这情况,心猛往下一沉,险些没失声叫出来。他知道这是肖光义出事了!自己两个最心爱的学生,一个已经惨遭敌人杀害,这一个如果再……汗水又从头上流下来。他在屋里快速地转了一圈,又停在石玉芳面前,急迫地说:“我这就上学校去。汉超回来你告诉他,我才从谢万春那里来,他那里没出现什么情况。
现在敌人已经倾巢出动了,你也要多加注意,说不定会挨家串户地搜查。”
石玉芳点点头。
“我走了。”王一民说完转身就往外走。
石玉芳忙招呼他说:“你还没吃饭吧2这有现成饭,吃完再走。”
“不吃了。”王一民边说边走出外门。当他刚迈出门槛的时候,听见小超在西屋喊:“妈妈,是王叔来了吧?我要看王叔……”要在平时,王一民早跑进西屋,从床上抱起小超,亲吻那苹果一样的小脸蛋儿了。今天他却像没听见一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李家。
路上的搜索依然在进行。王一民只好又绕开闹市走小巷。他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在七点半的时候赶到了一中。一进校门,他就看见操场里,大楼下,三三两两的学生都在悄悄地议论着,表情也是那么复杂多样……这时,他瞥见老传达李贵正在传达室的玻璃窗里向他直望着,当他俩的眼光碰到一块的时候,李贵的眼睛紧眨了几下,头也急速地点着。王一民会意地一侧身,走进了传达室。
老李贵仍然在窗前没动,只是将头往里屋一点,轻轻说了句:“有人等你。”
王一民忙推开里屋门,只见他的学生刘智先正坐在床上向屋门直望着。对面坐着二传达吴素花,一边补着袜子一边和刘智先说着什么。一见王一民进来,吴素花忙停住话头,对着王一民“哟”了一声说:“可把你盼来了!我这正劝他呢,你来了,就交给你了!”说完她拿着袜子出去了,随手关严了门。
刘智先面对着王一民站了起来。一夜没见,他好像瘦了不少。
“王老师!”刘智先嘴角抽动着说,“肖光义他,他没回来!我,我对不起他……”话没说完,眼泪便成对成双地顺着脸颊流下来。
王一民忙过去拉住他的手说:“不要流泪,不能让人注意到你感情的变化。来,坐下,你要冷静地、简单扼要地把情况讲清楚,时间不能超过十分钟。”
王一民拉着刘智先坐到床上。刘智先擦擦眼睛,稍微停顿了一下,就把夜里和那帮警察特务遭遇的情况,用最快的速度讲了一遍。当王一民听到他们最后奔跑的路线的时候,不由得心里一动,他知道这是沿着卢家的院墙跑的,那么那一连串的枪声卢家也会听见了……正在王一民思索的时候,二传达吴素花进来了,他悄声对王一民说:“老冯找你,在外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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