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是首访。没到过,一些情况心里没数。问题不光他没到过,驾驶员丹巴也没到过珠峰。他送客人到过日喀则。旅行者游历后藏,通常就走到日喀则。
连加峰说:“咱们不靠经验,靠地图。不按别人的走法,得有创新。”
他研究过这一段路程。从拉萨到日喀则,通常要安排一天时间。从日喀则到定日再到珠峰还得一天,来回四天,中途不逗留,这差不多是最短的行期。可他们没有这么多时间。连加峰考虑了一个缩短行期的三天行动方案,最大限度地利用时间,同时必须在驾驶员体力许可之内。三天里,第一天得猛跑,不在日喀则停留,直接赶到定日。第二天从定日出发奔珠峰,到达后略事停留,即归返,当晚必须赶到日喀则。这样第三天可以从容一点,看看扎什伦布寺,然后返回拉萨。
这么跑值得吗?有必要吗?为了在那座山下停留一小会,看上几眼,狂跑三千里,来回三昼夜,筋疲力尽。学陈戈祝景山的京腔说,这算什么事儿啊?
不管算什么事,他们已经踏上行程。丹巴开的三菱越野车车况很好,是县委书记的座车,近日书记到北京学习,连加峰特地调用这车,以保证陈戈祝景山在西藏的活动。驾驶员丹巴年轻,身体好,稳重憨厚,任劳任怨,几乎无话,尤其是车开得好,技术一流,最靠得住。西藏地质情况千变万化,路况格外复杂,出门行路,特别是往珠峰这样的长途旅行,好车和好驾驶员最为重要。
但是需要连加峰操心的不仅是车和司机。
他们沿国道318线前进,公路线路多依山傍水,不时与雅江及其支流相缠,时而穿越高山峡谷,时而行进卵石河滩。越野车越过一段凿于悬崖峭壁的路线后,忽然掉进一段遍布石砾的河谷,路面几乎不存,不知是毁于洪水还是修路改线,车辆只能沿河滩上的旧车辙缓慢爬行。一路天高地阔,风马旗玛尼堆不断可见,唯人烟稀少。
车行中,连加峰接到一个特别的电话,一顿严历斥责突如其来,自天而降。
“连加峰你说的什么话?谁把你扔到雅江里了?”
连加峰在电话这头赔笑,连说刘专员别急,张局长告到你那里了?那就一句气话,不是那么回事,我说过了,回头我还找他商量的。
“踏勘那天看那棵树,差点掉水里去,所以一急起来就那么说了。”连加峰道,“没关系,领导放心,我会跟张局长说明清楚。”
“你是没事找事还怎么搞?”
连加峰极力解释,讲路的情况,自己的考虑,踏勘的过程,树的状态。那人听了一会,用一句话把他打断:“干嘛为一棵树纠缠不休?有必要吗?”
“刘专员可以去看看,一定也会舍不得的。”
“该砍就砍了,不就一棵树嘛。”那人说,“你不在县里,跑哪去了?”
连加峰说他在拉萨,有事情。
“马上回来,去跟张局长当面解释,告诉他就按他的意见办。张局长的关系要特别注意,别闹僵了,明白吗?”
“明白。我这就赶回去,会处理好的。”连加峰说,“树的问题我会跟他具体商量,刘专员你不必操心。”
电话中断。他们的车进入一个山谷,无信号覆盖。
陈戈在后排笑了起来。忍不住。电话里的对话她听到了,那位刘专员嗓门不小,连加峰手机的音量又调得很大。
“连副书记可怜呐。”她说。
连加峰也笑,挺无奈。他告诉陈戈,打来电话的这人是地区常务副专员,同时也是本省援藏干部,原为省发改委副主任,两年前作为本省领队,带连加峰他们这批干部到西藏来,因此他才会这么凶。要是当地领导,人家还比较客气。交通局在地区地位很重要,需要张局长配合的事情很多,前些时候曾发生过一点不愉快,此刻刘专员特别不希望相关干部跟他搞僵。
“你跟他怎么说?这就掉头回去?”陈戈问。
连加峰说陈参谋放心,他说到做到,天塌下来不掉头,好汉当定了。
“那你怎么办?给张局长打电话,丢掉那棵树?”
他说不行,他绝对不会丢掉那棵树。领导在气头上,只能先顺着是是是,对对对。回头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总能想到办法。
他们继续前进。半小时后车驶上一片开阔区域,连加峰看手机屏幕显示,有信号。他即回头喊陈戈。陈戈正在打盹。她非常困,进藏以来,由于祝景山折腾,接连两个晚上她都没能睡好,路上一晃,便在车里迷糊瞌睡。
“快醒醒,起来!陈参谋!”
什么事呢?打电话。连加峰让陈戈赶紧找祝景山:“这时该到成都了。”
陈戈说:“你操心的还真多啊。”
她挺不高兴,因为困得难受,刚刚睡着。连加峰却坚持,说你还是赶紧打电话,没准车一拐弯又没信号了。祝局长找不到会着急的,别让他全西藏到处发通缉令。
陈戈没应话,但是打开了手机。一挂就通。祝景山果然已经到达,正在车里往成都市区走。他情绪不错,说身体情况很好,已经没有任何问题了。
“陈戈你怎么样?”他问。
“挺好的。”陈戈说,“手机快没电了,晚上我跟你联系吧。”
她把手机关掉,自嘲道:“挺好玩的嘛。这什么事儿?隐瞒真相,擅自私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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