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顺说:“有杜书记这句话就够了。”
任在娜将近1.68米的个头,穿着低胸宽边红裙子,站在舞台上简直像仙女自天而降。她的声音也好,清脆甜润,看她唱得一点不费力,那样自信和轻松,像是幼儿园的阿姨给小朋友示范。杜赞之有点吃惊,汉州市也有这样的人才?
“她是不是汉州人!”杜赞之间身边的孙德顺。
孙德顺说:“他父亲是本地人,母亲是河北人,他父亲当兵在河北,转业时一起回来的。她一直在学校读书,去年才毕业。”
杜赞之曾听到一个说法,父母地域相距越远,后代就越聪明越漂亮,原来这个小妞是远交近攻制造出来的,怪不得人那么漂亮歌喉那么好。
“愿意回来还不错。”杜赞之说。
“本来是到地区歌舞团的,后来不知谁得罪了她,她一气之下就回来了。”孙德顺说。
杜赞之心里想,回得好,否则他不一定有机会认识她。只是那么厉害的脾气,不知会不会也对他发?
演出结束之后,肖遥希望杜赞之上台跟演员们说几句话。杜赞之说:“话就不说了,但可以上台跟演员握个手,他们辛苦了。”
演职员一共40多个人,握起手来真有点麻烦,但杜赞之乐此不疲,他一边跟大家握手一边说:“不错不错。”握到任在挪时,任在娜甜甜地对杜赞之笑。杜赞之说:“小姑娘唱得不错。”比别人稍为用了点力,握的时间也稍为长一点。任在娜的手软得像面筋,里面根本没有骨头,让杜赞之捏在手里肉乎乎的,松开手时他即有一种不想再跟别人握的感觉。有人提议握手后照相留念,杜赞之欣然应允。市委书记的平易近人赢得一次又一次掌声。
看国庆演出后第二天,孙德顺又跑到杜赞之办公室,说要汇报汉州之歌比赛的情况。杜赞之很客气地请他坐,很耐心地听。孙德顺说,现在骑虎难下,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而最急的是教育局卫生局要追债。杜赞之问孙德顺现在还差多少钱。
“我们这个活动至今就只有市里拨的2 万元。”孙德顺说,“肖部长原来向教育局卫生局借了10万元,但教育局卫生局说那是挪用的临时资金,现在要还了。”说着将一份清单递给杜赞之,杜赞之一看吃惊不小,竟要50万。
“搞一首歌要花这么多钱吗?”杜赞之问。
孙德顺说:“我们这个预算还是按一般的要求考虑的,如果按高标准,没有100万拿不下来。”
杜赞之说:“你说说,这50万怎么花?”
孙德顺说:“著名的词作者曲作者起码要各请2 个,那样才保证能出作品出好作品,作者来时肯定不是自己一个人,每人带上一个随从就算少的了,8 个人来汉州住上1 个月体验生活,路费住宿吃饭就得近20万,每人给红包1 万,已经24万,作品出来后,选中的词曲各付5 万就得10万,没选中的也要给稿费,总共也得好几万,然后还要请歌唱家来唱,大牌的歌手一首歌没有几十万是不行的,请一般的也要好几万。如果再算下一步我们自己组织的比赛,舞美布置啦,工作人员的补助啦,还有排练期间的矿泉水等等,算起来没有10万元是拿不下来的。”
杜赞之笑着问:“那参加比赛的歌队要花多少钱?”
孙德顺说:“少则几万元,多则几十万元,就看经济实力了。现在,乡镇和市直机关都纷纷动员起来,都准备到省里甚至首都去请领唱和乐队,到上海广州去订做服装。大家都要争第一名。”
杜赞之说:“写首歌要几十万,唱首歌也要几十万,要不是今天听你说,我真要闹笑话了。”
肖遥说:“《世纪风》在首都拿下几项国家级大奖你知道,但花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市里搞《世纪风》时,杜赞之是副书记,分管公安,农业和意识形态,但重点是公安和农业,意识形态基本上都是宣传部长管。
当时的市委书记尚维有头脑容易发热,只要他高兴了,让他表什么态他都会毫不犹豫,几个漂亮的女演员跟他在一起吃几次饭,他就心血来潮支持文化局搞了那个名为“世纪风”的舞剧。当时梅初山坚决反对,说市里文化设施那么差,乡镇文化站人员工资还没有解决,拿那么多钱出来搞什么“世纪风”?尚维有却说:“中央能够专门召开一个会议研究精神文明建设,我们为什么不能专门筹一笔款搞一个精品,精神产品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梅初山说:“你们要搞我不反对,但财政没有钱,我要保工资。”尚维有就召集市委常委开会,然后给市财政局发常委决议事项通知书,一下子从财政拨出300 万,其余部分市委书记亲自出面让企业赞助。
孙德顺说:“《世纪风》向外公布的数字是400 多万,但实际超过600 万。”
杜赞之说:“这钱怎么花?”
孙德顺说:“编剧请首都的专家,导演请首都的专家,主要演员是首都的名演员,舞美设置全部从首都做好然后空运过来。其实他们只花600 万已经是省吃俭用了。”
杜赞之又问:“干嘛请那么多首都人,我们不会自己搞吗?”
孙德顺说:“那是借脑借权威,你要想获奖你就请他们,那是最好的办法,他们本身就是评委或是影响评委的专家。”
那个《世纪风》杜赞之看过,是陪领导去看的,他比人家小没有办法不去看。他承认剧组的几个女演员很漂亮,也承认舞台布景很漂亮,其他就不敢恭维了。普通群众无法看下去,宣传部发通知一定要出席的观众,作为完成任务来看也没有一半能坚持看完。花几百万搞的剧目没人喜欢看,但却得到了多项国家奖,这是很有意思的事情。杜赞之那天看完后曾问身边的一位朋友:“获得这么多大奖的作品,为什么大家不喜欢看?”朋友说:“这不奇怪,有一种作品是专为获奖而创作的。”杜赞之却觉得朋友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没有说出来,其实对某些人来说,获奖还仅仅是目的的开始,述职报告里的政绩生效才是最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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