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然故意用一种神秘兮兮的口吻回答:“我现在谈的,正是一桩大买卖,也许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买卖。这笔买卖要是谈好了,说不定会给我和我的公司带来不可估量的效益。”
方宏宇似乎一下子从于然的话里听出了些什么,但仍然装老成:“看看,看看,疯劲又上来了吧,有闲工夫在这儿磨牙,还不如拉我去环城高速上蹓一圈。”
于然心里一惊,奇怪地看了方宏宇一眼,然后淡淡一笑:“明白了。”
一听这话,方宏宇倒有些不明白了,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明白什么了?”
于然还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并不直接回答方宏宇的话,只是反问起方宏宇来:“你刚回到信州不久,就迫不及待地要去环城高速上蹓达,你说我明白了什么?”
方宏宇看着于然嘿嘿一笑:“几年不见,小丫头真是长成大人了,连说话都会绕着弯子了。”
于然这下不乐意了,气鼓鼓地说:“方特派员,我得严肃地告诉你,千万别把年近三十还待字闺中的老姑娘叫小丫头,这是第一。第二,几年不见是因为你躲着我不见而不是我不想见你。”
方宏宇被逗乐了,哈哈一笑说:“我躲你?我为什么要躲你?”
于然马上换上一副严肃认真的表情:“不知道,反正我每次进京,你不是出差就是开会,不是去东部就是到西南,天南海北的事儿没有你不忙乎的。”
《审计报告》第一章(10)
方宏宇学着她的口气认真起来:“所以说,我从来就没有躲过你呀,我确实是在东跑西颠地忙工作。”
于然悻悻地说:“好了,你现在终于忙出了头,忙到我们信州当特派员了。”
方宏宇张口想说什么,想了一想又闭上了嘴巴,一声不吭了。
于然微微一笑,转换了话题:“我舅舅说我老嫁不出去没有人要,归根结底的原因就是太矫情,说话太咄咄逼人,好了,我不逼你了。”
于然这一说,倒提醒起方宏宇来,:“昨天晚上,你舅舅为我接风,他整个晚上都谈笑风生,精神状态很不错。”
于然一副“我不了解谁了解”的口气:“那当然,人逢喜事精神爽嘛!如果不出意外,他副省长前面的那个副字用不了多久就能摘掉了。政绩显赫、仕途通达,你说范翔忠同去的心情能不好吗?哎,大特派员,你不会给他找不愉快吧!”
方宏宇也听出了于然的弦外之音:“于然,我听你这口气不大对劲呀?”
于然反问了一句:“是么?那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说完,一踩油门,汽车一溜烟地开走了。
童北海正仰靠在自己的座椅上,紧闭着双眼,皱紧着眉头。特派办审计处的年青博士董乐群急匆匆地从门外进来,慌慌张张地叫着他:“童特派,童特派。”
童北海缓缓地睁开了眼,问道:“是天塌了还是地陷了,这么火急火燎地。给你讲过多少次了,年轻人,无论遇上任何事,都要沉稳一些。”
对上司的训斥,董乐群有些不服气,急忙分辩:“童特,现在都快十二点了,下午方特派员的欢迎会怎么开?大家心里可是一点儿底儿都没有……”
童北海还没等董乐群说完,没好气地打断了:“欢迎会怎么开与你有什么关系?这事儿有办公室赵主任负全责,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少在这儿瞎掺和!”
童北海的语气是平日少见的严厉,董乐群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低着头向门口走去。但是他并不死心,迈了两步又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又回过头来:“童特,你刚才对唐处长也太那个了点儿,他不就是因为送孩子上学迟到了十分钟吗?”
童北海的火气并没有减弱:“你的意思是说我这个犟老头不通人情世故,没有人情味是不是?”
董乐群见势不妙,悄悄吐了吐舌头,连忙说:“我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说。你先好好地休息吧。”说完,一溜烟儿地跑了。
童北海又慢慢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该说说童北海了。
凡是和童北海一起共过事并对他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用一个字来评价他:实。
童北海太实了,实得有时候让人觉得他有些犯傻。
先说说有关他的第一件傻事。
64年夏天,他从省财政中专学校会计班毕业,那年,他刚刚20岁。20岁的童北海敦厚朴实,虽然身上缺乏城里青年的灵秀和机警,但大山的沉默和厚重却在他身上留下了城里学生少有的淳朴和坚韧。他身材中等,身板儿结实,黝黑方正的脸膛上长着一双又黑又浓的倒八字眉。倒八字眉下是一对深邃的有着强烈穿透力的大眼睛。正是这双与众不同的眼睛,童北海赢得了一位同班女同学的暗中青睐,财政中专学校校长的千金——一位天真活泼、纯洁得像天使一般的姑娘悄悄爱上了他。即将毕业分配的前夕。校长把童北海叫到了办公室对他说,只要他同意和自己的女儿确立恋爱关系,就可以将他留在省财政局工作。那时,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中专生能脱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把农村户口变成城市户口吃上商品粮,已经算得上是过上脱胎换骨的好日子了。现在,校长竟然能把童北海的户口直接迁进省城,让他留在省政府机关的大衙门里工作,还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千年都等不到一回的天大的好事呀!没想到童北海却坚决地拒绝了!拒绝的理由是:他5岁那年,父母早已在农村替他订下了一门娃娃亲。我若负了她,她以后在家里怎么做人?童北海用那双深邃的有着强烈穿透力的大眼睛看着校长,坚定地表示。再说,我读书这三年,家里的老人都是她在照顾,猪是她养的,牛是她放的,苦活累活都是她在干,我现在进城吃上了商品粮是公家的人了,就不要人家了,乡亲们还不骂我良心让狗给吃了。我不能让人戳脊梁骨,让我的父母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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