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毛说:“那好吧,可不敢再说是咱蒙了您呀,咱们都不是考古专家,哪能懂得那么多哩?不过我老毛也是个有情义的人,这块汝窑标本可以卖给你,千万别声张,要不然我可就犯法啦……你给一万五千块钱吧!”
我一边擦着满脸的汗水一边说:“老毛同志,您是知道的,我这趟出门就带着一万来块钱,让您老人家给蒙走……哦,对不起,让您给‘借’走了一万,现在就剩下这两千了。我把昨天那两个假碗还给您,再加这两千块钱,我浑身上下所有能花的东西都给了您啦,多少就是它吧!”说着我就把仅有的两千元钱和那两只假青瓷塞给他,抢过那个包着标本的破纸包儿,扭头就跑。以为老毛拼命的在后边追我,可跑了一阵子回头一看,却不见了老毛的踪影……
花上一万多块钱,买了个地道的汝窑弦纹尊的标本,值!于是也就心满意足了。
回到了宾馆,发现老丁也走了,心想这儿的人挺怪,离开宾馆也不跟主人打个招呼。“看来此地是不宜久留,麻利儿的,赶紧打道回府吧!”可是我的身上再也找不出一张整票儿了。于是,只好给昨天“他乡遇故知”的那位北京朋友打电话,请他火速前来救援,要不然,我就得腿儿着回家了。
工夫不大朋友就过来了。
我对他说:“哥们儿,我这次算是彻底的‘漂’啦,帮着我把宾馆的账结了,再给我打一张‘火的’(火车票),有话回北京再说吧!”
朋友就一边帮着我结账一边问我:“老兄,您不会是又买了什么东西吧?怎么才一宿不见就一贫如洗啦?”
我说:“你猜着了!看过革命样板戏《龙江颂》吗?”
“看过?”
“那就好说了,我今天可是发扬了‘龙江精神’,这叫‘堤外损失堤内补’!大爷我哪能就这么着便宜了那两个骗子,哈哈!你看看——我买的这块汝窑标本。啊!这可是蝎子拉屎——独(毒)一份儿呀!”
我眉飞色舞地说着,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破纸包儿。可打开一看,我们就全傻眼了,又是个赝品!其造型是半拉弦纹尊不假,但充其量算是个工艺残品,那上边的“旧”是被硫磺给熏出来的。汝窑的最大特点是所谓“香灰胎”,可这块标本的断面却明显地露出的是“糯米胎”,油性太大,跟先前的两个假青瓷大腕一样,也是瓷化程度过高。难怪老毛只是撕开了一个角让人看呢。
真是越渴越吃盐,我的脑子里又是一片空白。
朋友把我送到车站,拍拍我的肩膀说:“这地方看来暂时不是你能来的,一步一个陷阱,要不是遇上我,你就得卖裤子啦。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回去先好好熟悉熟悉业务吧……”说完了话他就走了,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在车站徘徊,让我体会到了一次人生当中从未有过的孤寂和凄凉。不禁感慨颇多地从心底冒出这么两句结论:谁把卖古董的当傻×,谁就是傻×。谁把这儿卖古董的当傻×,谁就是大傻×!
从事收藏爱好,吃亏上当带打眼足有n回之多,但自觉自愿地从几百里地之外跑来钻入人家精心布置的口袋,让人家牵着鼻子走,真还是头一遭。那老丁、老毛看着是多憨厚呀,憨厚得让你都可怜他,其实最可怜的却是没事儿瞎可怜别人的我自己!
上车之前,我想起要去趟厕所,可这厕所到处是污秽横流、肮脏不堪,看门儿的还得朝我要一毛钱的清洁费。我的兜里实在找不出零钱,就憋着内急进不去,踮起脚尖儿在门口来回转腰子,忽然,对这个厕所的外墙面发生了一点兴趣。这灰黄色的土墙上,在男厕和女厕标志的中间,被人花花绿绿地涂抹了不少广告词儿:
“此处批发馒头”(箭头向左)
“镶牙”(箭头向右)
“专治结巴舌”(箭头……)
……
真是邪门儿嘿,昔日大宋汝窑的烧造之地,今日却上下都不分了,实在让人困惑!看来这儿的市场经济已经活跃到了见缝插针的地步,所以有人用假古董蒙你万八千块钱,那还不就是小菜儿一碟?
一时的心血来潮,我就掏出那块假汝窑标本,在众多广告用语的旁边,又刻刻画画地加上了一句:“此处烧造大宋汝窑!”(箭头朝下)
迎面过来了一位胳臂上戴着红箍儿的中年妇女同志,拦住了我的去路。那人指着我的鼻子,脸憋得通红,张嘴不说话,半晌我才听出来,她在说:“五……五讲四美……美!你……啊就你!啊就你在公……公共场所……啊就乱啊就……乱画,违……违反了……条啊就……啊就条例。我……啊就得……啊就得……啊就得……罚款!”
在我们家那儿,好像管这号人叫“事儿×”,赶上是位女性,当然就得尊称人家“事儿妈”了。
我有点忍无可忍了,一边假装要交罚款,一边笑微微地指指墙上的某一则广告。我问道:“您看那上边写的是专治……啊就治……治……什么来着?后边那仨……啊就仨……仨字儿,我……不……啊就不……不认识!”说完了撒腿就跑。
身后传来断断续续地叫喊:“站……站住!抓……啊就抓呀……啊就抓……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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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文中提及的“临汝窑”,是指烧造于河南临汝一带的民窑产品,虽个别器物上有着精美的印花工艺,但较汝官窑比起来尚显粗糙,价值也相差甚远。但终归属于宋代老窑,亦为价格不菲之物。因此近年来“临汝窑”的赝品非常多,且工艺精湛,几可乱真。但经验丰富的收藏者,很容易从瓷化程度及做旧痕迹上发现破绽,只是的确需要一些实践经验和眼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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