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蔺且来到庄周面前,“先生,看来我们必须另谋生计了,仅凭钓鱼,也难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庄周说:“依你之见,如何为好?”
蔺且说:“我看湖边长着很多葛草,很适合做屦(草鞋),到市场上去出售,一定不错的。况且,这种生意投资小,轻为稳定。”
庄周笑着说:“我忘了你从前是做过生意的,关键时候还能派用场哩!就这么定了吧!”
于是,庄周与蔺且、儿子还有颜玉便通力合作,开始了采葛织屦的工作。蔺且到湖边去采葛,颜玉带着儿子在家中编织,庄周到市场上摆地摊叫卖。卖屦虽然是桩小本生意,但收入用来维持四口之家的生活还是可以的。不多久,庄周的家庭便摆脱了贫困,终于可以保持温饱了。当然,也还不能说富裕。卖屦所得,勉强够买粟,家中从来没有吃过猪肉与狗肉,更不用说牛肉了。
庄周每天都到蒙邑的市场上去卖屦。他坐在小贩们中间,向来来往往的人们兜售草鞋,一点也不感觉到窘迫,反而觉得怡然自得。他宁可这么自食其力,也不愿与当政者同流合污,象监河侯那样榨取民脂民膏。
卖屦的,当然要经常看别人的脚。肥的、瘦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有的穿着革履而来,有的光着脚丫子而来……应有尽有,不一而足。
当然,也有很多没脚的人。他们远远望着庄周摊子上的屦,眼睛里流露出复杂的感情:忏悔、嫉妒、绝望、仇恨……他们是因为什么而被砍掉了脚呢?是偷盗、还是抢劫?还是因为在路上捡起了别人丢掉的东西?也难怪,当今的刑法如此严酷,受刖刑的人比比皆是。于是庄周想起了“踊贵屦贱”的故事。当初齐景公动用酷刑,滥罚无辜,以至国都的市场上,没脚人穿的踊的价格上涨了数倍,而有脚人穿的屦却几乎无人问津。于是晏子谏道:“国之诸市,屦贱踊贵。”
也许,晏子说得有点夸张,但是砍掉人脚的刑法却是自古至今都存在的。一想到这些,庄周便觉得很庆幸,自己虽然如此贫困,但是,身体还是完整的。
大学者庄周到市场上卖屦的事,不胫而走,传遍了宋国,也传到了其他诸侯国。不知道是哪一位多事的人还将此事告诉了宋君。这宋君虽然残暴,却也懂得士对于一个国家的重要。于是,有一天,宋君派人装载了一车粟,一路招摇过市,到蒙邑来,慰问庄周,以表示他的爱士之心。
庄周正在吃午饭,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便出来观看。原来全村的人都出来了,男女老少们围着满满一车粟在欢呼雀跃。百姓以为是国君送来了救济粮,十分的高兴。那使者却问:“庄周先生家住何处?”
百姓们指着站在门口的庄周说:
“他便是庄周。”
于是使者便过来对庄周行礼,说:“国君听说先生生计艰难,特使我赐粟一车,望先生笑纳。”
围观的村民听后,嗡嗡地议论起来。有的嫉妒、有的失望、有的羡慕、有的不可理解、有的漠然。
庄周却说:“我虽贫穷,然尚可自食其力,不敢取无功之禄。”说着,转身就往自己家门口走去。
使者茫然不知所措,他从来还没有碰上过如此不晓事的人,连送上门来的粟都不要。于是,他说了一句“真笨”,便驾车回去了。
颜玉站在门口,望着远去的粟车拐过村口,望不见了,才回来。
她埋怨地对庄周说:“我跟你这么多年了,从没有嫌过你穷。但是,今天的事我却有点不可理解。宋君之粟,不可量数,他既然送上门来,你为何辞而不受呢?”
庄周笑着说:“你有所不知。宋君之暴虐,有过虎狼,他赐粟于我,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我如果接受了他的粟,就必须做他的御国文人,替他粉饰黑暗,摇旗呐喊。这不等于助纣为虐吗?”
颜玉听后,也笑了:“反正我们也穷惯了,就象你说的,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吧。”
蔺且在一旁插言道:“师母也成了哲人了!”
颜玉笑道:“这还不是你们几个整天在那儿念叨,时间久了我也学了几句。”说着,转身编织屦去了。
二
这天,庄周从市场上卖屦回来,看见村子里停着很多马车,一眼望去,不大的村子简直成了一个停车场。
他一进门,就问颜玉:“哪来的这么多马车?”
颜玉说:“听孩子们说,是曹商回来了。”
庄周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真让我说准了:无耻者富,善言者显。”
颜玉问道:“此话怎讲?”
庄周便将当年同学于蒙山学堂的事对颜玉说了一遍。颜玉听后,感慨地说:
“唉,这世道,也太不公平了。”
第二天,曹商主动上门拜访庄周。庄周虽然十分厌恶曹商的为人,但是,他已不象年轻时候那样心高气盛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使他变得平和多了。因此,他还是热情地接待了曹商。
曹商对庄周讲了这些年来在睢阳的政治活动,庄周也对曹商讲了自己的经历。末了,曹商对庄周说:“你看见村子里停的那些马车了吗?”
庄周说:“看见了。”
曹商说:“这在历史上也是少见的,除了国君,谁能拥有这么庞大的车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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