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省我的事呢,这也算他体恤咱们了,娘,是不是?”等大家惊叹完毕,
他继续说:“鹏图凤仪结婚的费用,全是我负担的。现在结婚还要像从前在
家乡那样的排场,我开支不起了。鸿渐省得我掏腰包,我何乐而不为?可是
,鹏图,你明天替我电汇给他一笔钱,表示我对你们三兄弟一视同仁,免得
将来老大怪父母不公平。”晚饭吃完,□(辶+豚)翁出坐时,又说:“他
这个办法很好。每逢结婚,两个当事人无所谓,倒是旁人替他们忙。假如他
在上海结婚,我跟娘不用说,就是你们夫妇也要忙得焦头烂额。现在大家都
方便。”他自信这几句语,点明利害,儿子媳妇们不会起疑了。他当天日记
上写道:“渐儿香港来书,云将在港与孙柔嘉女士完姻,盖轸念时艰家毁,
所以节用省事也。其意可嘉,当寄款玉成其事。”三奶奶回房正在洗脸,二
奶奶来了,低声说:“听见没有?我想这事不妙呀。从香港到上海这三四天
的工夫都等不及了么?”三奶奶不愿意输给她,便道:“他们忽然在内地订
婚,我那时候就觉得太突兀,这里面早有毛病。”二奶奶道:“对了!我那
时候也这样想。他们几月里订婚的?”两人屈指算了一下,相视而笑。凤仪
是老实人,吓得目瞪口呆,二奶奶笑道:“三叔,咱们这位大嫂,恐怕是方
家媳妇里破记录的人了。”
过了几天,结婚照片寄到。柔嘉照上的脸差不多是她理想中自己的脸,
□(辶+豚)翁见了喜欢,方老太太也几次三回戴上做活的眼镜细看。凤仪
私下对他夫人说:“孙柔嘉还漂亮,比死掉的周家女儿好得多。”三奶奶冷
笑道:“照片靠不住的,要见了面才作准。有人上照,有人不上照,很难看
的人往往照相很好,你别上当。为什么只照个半身?一定是全身不能照,披
的纱,抱的花都遮盖不了,我跟你打赌。吓!我是你家明媒正娶的,现在要
叫这女人‘大嫂嫂’,倒尽了霉!我真不甘心。你瞧,这就是大学毕业生!
”二奶奶对丈夫发表感想如下:“你留心没有?孙柔嘉脸上一股妖气,一看
就是个邪道女人,所以会干那种无耻的事。你父亲母亲一对老糊涂,倒赞
她美!不是我吹牛,我家的姊妹多少正经干净,别说从来没有男朋友,就是
订了婚,跟未婚夫通信爹都不许的。”鹏图道:“老大这个岳家恐怕比不上
周家。周厚卿很会投机做生意,他的点金银行发达得很,老大跟他闹翻,真
是傻瓜!我前天碰见周厚卿的儿子,从前跟老大念过书,年纪十七八岁,已
经做点金银行的襄理了,会开汽车。我想结交他父亲,把周方两家的关系恢
复,将来可以合股投资。这话你别漏出去。”
柔嘉不愿意一下船就到婆家去,要先回娘家。鸿渐了解她怕生的心理,也
不勉强。他知道家里分不出屋子来给自己住,脱离周家以后住的那间房,又
黑又狭,只能搁张小床。柔嘉也声明过,她不会在家庭里做媳妇的,暂时两
人各住在自己家里,一面找房子。他们上了岸,向大法兰西共和国上海租界
维持治安的巡警侦探们付了买路钱,赎出行李。鸿渐先送夫人到家,因为汽
车等着,每秒钟都要算钱,见丈人夫母的礼节简略至于极点。他独自回家,
方□(辶+豚)翁夫妇瞧新娘没同来,很不高兴,同时又放了心。鸿渐住的
那间小屋,现在给两个老妈子睡,还没让出来,新娘真来了,连换衣服的地
方都没有。老夫妇问了儿子许多话,关于新妇以外,还有下半年的职业。鸿
渐撑场面,说报馆请他做资料室主任。□(辶+豚)翁道:“那末,你要长
住在上海了。家里挤得很,又要费我的心,为你就近找间房子。唉!”至亲
不谢,鸿渐说不出话。□(辶+豚)翁吩咐儿子晚上去请柔嘉明天过来吃午
饭,同时问丈人丈母什么日子方便,他要挑个饭店好好的请亲家。他自负精
通人情世故,笑对方老太太说:“照老式结婚的办法,一顶轿子就把新娘抬
来了,管她怕生不怕生。现在不成了,我想叫二奶奶或者三奶奶陪老大到孙
家去请她,表示欢迎。这样一来,她可以比较不陌生。”三奶奶沉着脸,二
奶奶欢笑道:“好极了!咱们是要去欢迎大嫂的。明天我陪你去得了,大哥。
”鸿渐忙一口谢绝。人散以后,三奶奶对二奶奶说:“姐姐,你真是好脾气
!孙柔嘉是什么东西,摆臭架子,要我们去迎接她!我才不肯呢。”二奶奶
说:“她今天不肯来,是不会来的了。我猜准她快要生产了,没有脸到婆家
来,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咱们索性等着双喜进门罢。我知道老大决不
让我去的,你瞧他那时候多少着急。”三奶奶自愧不如,说:“老大虽然是
长子,方家的长孙总是你们阿丑了。孙柔嘉赶快生个儿子也没有用。”二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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