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头晕脑胀,没理会到这一点,只私幸辛楣在走路,不会看见自己发烧的脸,
忙说:“我也这样要求过,她死不肯,一定要回上海结婚,说她父亲——”
“那么,你太weak ,”辛楣自以为这个英文字嵌得非常妙,不愧外交词
令:假使鸿渐跟孙小姐并无关系,这个字就说他拿不定主意,结婚与否,全听她
摆布;假使他们俩不出自己所料,but the flesh is weak ①,这个字不用
说是含蓄浑成,最好没有了。
①(注:太不够坚强。给肉欲摆布了——下一句是成语。)
鸿渐像已判罪的犯人,无从抵赖,索性死了心让脸稳定地去红罢,嗫
嚅道:“我也在后悔。不过,反正总要回家的。礼节手续麻烦得很,交给家里去
办罢。”
“孙小姐是不是呕吐,吃不下东西?”
鸿渐听他说话转换方向,又放了心,说:“是呀!今天飞机震荡得利害。不
过,我这时候倒全好了。也许她累了,今天起得太早,昨天晚上我们两人的东西
都是她理的。辛楣,你记得么?那一次在汪家吃饭,范懿造她谣言,说她不会收
拾东西——”
“飞机震荡应该过了。去年我们同路走,汽车那样颠簸,她从没吐过。也许
有旁的原因罢?我听说要吐的——”跟着一句又轻又快的话——“当然我并没有
经验,”毫无幽默地强笑一声。
鸿渐没料到辛楣又回到那个问题,仿佛躲空袭的人以为飞机去远了,不料已
经转到头上,轰隆隆投弹,吓得忘了羞愤,只说:“那不会!那不会!”同时心
里害怕,知道那很会。
辛楣咀嚼着烟斗柄道:“鸿渐,我和你是好朋友,我虽然不是孙小姐法律
上的保护人,总算受了她父亲的委托——我劝你们两位赶快用最简单的手续结婚
,不必到上海举行仪式。反正你们的船票要一个星期以后才买得到,索性多住四
五天,就算度蜜月,乘更下一条船回去。旁的不说,回家结婚,免不了许多亲戚
朋友来吃喜酒,这笔开稍就不小。孙家的景况,我知道的,你老太爷手里也未必
宽裕,可省为什么不省?何必要他们主办你们的婚事?”除掉经济的理由以外,
他还历举其他利害,证明结婚愈快愈妙。鸿渐给他说得服服帖帖,仿佛一重难关
打破了,说:“回头我把这个意思对柔嘉说。费你心打听一下,这儿有没有注册
结婚,手续繁不繁。”
辛楣自觉使命完成,非常高兴。吃饭时,他要了一瓶酒,说:“记得那一次
你给我灌醉的事么?哈哈!今天灌醉了你,对不住孙小姐的。”他问了许多学校
里的事,叹口气道:“好比做了一场梦——她怎么样?”鸿渐道:“谁?汪太太
?听说她病好了,我没到汪家去过。”辛楣道:“她也真可怜——”瞧见鸿渐脸
上酝酿着笑容,忙说——“我觉得谁都可怜,汪处厚也可怜,我也可怜,孙小姐
可怜,你也可怜。”鸿渐大笑道:“汪氏夫妇可怜,这道理我明白。他们的婚姻
不会到头的,除非汪处厚快死,准闹离婚。你有什么可怜?家里有钱,本身做事
很得意,不结婚是你自己不好,别说范懿,就是汪太太——”辛楣喝了酒,脸红
已到极点,听了这话,并不更红,只眼睛躲闪似的眨了一眨——“好,我不说下
去。我失了业,当然可怜;孙小姐可怜,是不是因为她错配了我?”辛楣道:“
不是不是。你不懂。”鸿渐道:“你何妨说。”辛楣道:“我不说。”鸿渐道:
“我想你新近有了女朋友了。”辛楣道:“这是什么意思?”鸿渐道:“因为你
说话全是小妞儿撒娇的作风,准是受了什么人的熏陶。”辛楣道:“混帐!那么
,我就说啦,啊?我不是跟你讲过,孙小姐这人很深心么?你们这一次,照我第
三者看起来,她煞费苦心——”鸿渐意识底一个朦胧睡熟的思想像给辛楣这句话
惊醒——“不对,不对,我喝醉了,信口胡说,鸿渐,你不许告诉你太太。我真
糊涂,忘了现在的你不比从前的你了,以后老朋友说话也得分个界限,”说时,
把手里的刀在距桌寸许的空气里划一划。鸿渐道:“给你说得结婚那么可怕,真
是众叛亲离了。”辛楣笑道:“不是众叛亲离,是你们自己离亲叛众。这些话不
再谈了。我问你,你暑假以后有什么计划?”鸿渐告诉他准备找事。辛楣说,国
际局势很糟,欧洲免不了一打,日本是轴心国,早晚要牵进去的,上海天津香港
全不稳,所以他把母亲接到重庆去,“不过你这一次怕要在上海待些时候了。你
愿意不愿意到我从前那个报馆去做几个月的事?有个资料室主任要到内地去,我
介绍你顶他的缺,酬报虽然不好,你可以兼个差。”鸿渐真心感谢。辛楣问他身
边钱够不够。鸿渐说结婚总要花点钱,不知道够不够。辛楣说,他肯借。鸿渐道
:“借了要还的。”辛楣道:“后天我交一笔款子给你,算是我送的贺仪,你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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