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张敬怀在山间小道漫步。阳光洒在山峦上,一片翠绿,加上啾啾鸟鸣,使人感到:这里好安静呀!这里虽然离市区只有数公里,真是两个世界。
蓝天,白云,人们在一片天下,怎么那么互不理解呢?这是世外桃园吗?
张敬怀整天都在山坡上低着头走来走去,想着,想着,怎么也想不出一个头绪。
那天傍晚,太阳已经落山。天已经很热了。张敬怀在一片平坦的场地的大树下乘凉,想着,总是这么躲着也不是长久之策,我该怎么办呢?这“文化大革命”就是这么“革”下去吗?
只听山下传来一阵喊叫声。这声音愈来愈近。秘书卜奎气喘吁吁地跑来,说:“张书记,你快躲一躲吧。有一帮红卫兵上山了,他们要揪人!”
张敬怀有些发火儿:“怕什么?难道我们是逃犯!”说完站起身子,一动不动。
卜奎不由分说,拉着张敬怀推进他们住的房子。随即又到有卫兵守卫的大门看个究竟。
一群三四百个十八九岁的红卫兵冲上山来。那个曾经打听他们身份的管理员,笑嘻嘻地迎上去,喊着:“欢迎红卫兵小将们的革命行动!”
那个管理员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来人就是红卫兵小将们饬令“通揖”的省委内的“彭德怀反党集团的漏网分子”,“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于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有几百名红卫兵冲上山来了。
可是,红卫兵们在雷达站大门口被卫兵挡住了。卫兵高喊着:“这是军事要地,不准进来!”
红卫兵们高喊着:“你们这里藏着走资派!”
这时,满脸大胡子的雷达站站长站在大门口,严厉地向他们说:“我们这里是军事要地,没有什么’ 走资派‘ ,你们冲击军事机关,要犯大错误的!”
红卫兵们说:“不准把雷达站变成走资派的避难所!”接着唱起语录歌:“什么人站在革命人民方面,他就是革命派;什么人站在反革命方面,他就是反革命派……”
大胡子站长又喊:“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说的走资派。”
“怎么没有?是你们站里的人告诉我们的,省里一个大走资派就藏在你们这里!”
“你们误会了,是军区检查组的首长!来我们这里视察工作,没有军区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红卫兵们又唱语录歌:“马列主义的道理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只有一句话,造反有理!……”接着又大喊:“造反有理!”“造反有理!”“造反有理!”
这时一个孩子高喊:“革命的同志们,冲啊!冲啊!他们不敢开枪的!冲啊!”
于是红卫兵们把卫兵推开,一部分孩子们冲进来了。他们正要在各屋搜查,张敬怀威严地站在他们面前,说:“你们要找张敬怀吗?我就是!……”
红卫兵们一愣,接着说:“我们要对你这个彭德怀集团的漏网分子采取革命行动!”
“你们小娃娃,知道什么叫革命?你们知道长征吗?知道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吗?”张敬怀严厉地问他们这些孩子。
“我们不听你讲,你是老反革命!你跟我们走,向革命群众交待你的反革命罪行!”几个孩子不容分说,上来扭住张敬怀的胳膊。大胡子站长和几个卫兵怎么也拦不住。孩子们拥拥簇簇地把张敬怀给带走了。
原来卜奎去值班室给军区郑政委打电话,希望他下令制止。可是怎么也找不到郑政委,等他回来时,张敬怀已经被带下山去了。卜奎觉得他没有尽到保护领导安全的责任,流着泪和站长商量。站长也没有办法,说:“现在红卫兵都疯了,根本无法和他们讲理。”
卜奎又把电话打到张敬怀家里,电话铃响了半天,没有人接。卜奎连着打了半个小时,才有人接,是张敬怀家里的炊事员,他说:“今天来了一帮红卫兵,把张书记的家抄了,拿走不少文件。夫人艾荣也给抓走了,只剩下胜美,小孩子只会哭。你告诉张书记,千万别回来呀!”
卜奎没有把张敬怀在雷达站被抓的事告诉炊事员,他决定赶紧回海天市,看看情况再决定怎么办。
那天卜奎乘公共汽车回到家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一直和他格格不入的妻子闵青莲一见面,就慌慌张张地问:“你上哪里去了?这么几天不回家?不回家,也打个电话呀!”
他们结婚之后,闵青莲对卜奎真是千般关心,万般温柔。可是卜奎像是铁铸的,石刻的,怎么也暖不热。每次他回到家里,青莲总是温柔地问:“你饿了吧!”
“不饿。”
青莲把饭端上桌,卜奎懒洋洋地一句也不言语,像吃苦药似的慢慢下咽。青莲问:“咸了?淡了?”
“可以。”
饭后,卜奎总是整理从张书记那里带回来的文件,一弄就是半夜。青莲催他:“睡吧,你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呀!”
“不累。”
青莲走到他身后,用双手环抱着他的脖子,轻轻地亲他,卜奎这时就严肃地说:“别闹!”
“闹”?夫妻之间“别闹”?青莲便哭着自己去睡。
这次他陪张敬怀到雷达站“避难”的经历,要是亲爱的夫妻,他有多少话可讲呀!可是他什么也不愿和她说。
“你到底去哪儿啦?”
“和张书记出去了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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