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大革命的遗风还没有消除,张敬怀想。
汽车刚刚在一家门口停下,这家老小七口,早就在门口等着了。
乡党委余书记带路,随后大家都进了并不宽敞的房子。很显然,这家的房里院外,是经过精心打扫的,连墙壁上的年画,也像是新贴的。孙书记向这家主人说:“张书记要参观一下你们的沼气化。”
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也说了些欢迎参观、指示之类的话。说得很别扭,好像还没有熟练,接着打开沼气灶,划了根火柴,像城市的煤汽灶一样,忽忽燃烧起来。主人又领着大家看了沼汽池,讲了沼气化的许多好处。特别说:“我们赶上党的好政策了。我们地区,县委、乡党委领导得好,我们都跟着享福了!”
又看了两户沼气化的人家,接着去另一个乡,看节水的“渗灌”工程。
汽车慢慢开出市区,郊外一派田园风光。这里因为缺水,全部种的是旱田。
高梁,谷子,玉米,长得茁壮。风一吹,像绿色的海洋。
昨天,袁书记曾经问过吉秘书:“张书记怎么还坐’ 伏尔加‘ ?”
吉秘书说:“张书记高兴。”
今天出发前,袁书记要张敬怀坐在他的“日产牌”车上,张敬怀不肯,袁书记又要坐在张敬怀车上陪同,张敬怀说“太挤。”所以,在书记的汽车上,只有张敬怀和吉秘书两人。张敬怀前后数了数,那陪同的汽车队,居然有二十多辆。
张敬怀问吉海岩:“哪里来的这么多汽车?”
吉秘书说:“地委书记和专员们,县委书记和县长们,乡党委书记和乡长们。
……咱们来时因为事前通知。为了保卫张书记的安全,地区公安局,县公安局,乡里负责保卫工作的干部,像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可不得几十辆车子呀。”
张敬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警笛在前面开路,听着那“呜呜呜”的声音,张敬怀说:“这种’ 阵势‘ ,我们能看到什么呀?”
说着,带路的汽车在一片田野边停下来。张敬怀也下了车,袁书记立即走过来,告诉余书记说:“到了你这’ 一亩三分地‘ 了,你是主人,你向张书记介绍介绍吧。”
余书记领张敬怀来到一个池塘旁边,说:“这就是我们的节水渗灌工程。我们这里十年九旱,以前依靠我们修的那个小水库,进行漫灌,很浪费水,现在改为渗灌。下雨的时候,我们把水拦住。等需要灌溉的时候,我们打开阀门,通过这些塑料管子,一滴一滴渗透下去,流向禾苗。过去灌溉一亩地,需要十八吨水,现在只要三四吨水就够了。节约百分之七十多。”说着,打开阀门,清水果然通过管子一滴一滴地在禾苗根部滴出来。
张敬怀看了表演,问那位书记:“你们搞这个渗灌工程投资多少?”
书记回答:“八百多万。”
张敬怀继续向另一个池塘走去,余书记领路又看了一个渗灌点。又是那番表演。张敬怀看过,继续向前面的一个灌溉点走去。余书记赶忙说:“张书记,前面路不好走,有泥!”
张敬怀没有听他的,仍然向前走。他只好跟着。前面有一个水泥蓄水池,水池旁边也有一个水龙头。张敬怀走近一看,水池中是干的。张敬怀扭开龙头,没有一滴水。问:“这是怎么回事?”
县长抢先回答:“是……是……新建的,水管还没有接通。”
余书记也赶忙说:“水管还没有接上,没有接上。”
张敬怀晃了晃那根铁管,一用力,居然拔出来了。张敬怀仍然不想说什么,把管子往地上一撩,又向前走。又走了约半里路,在另一个水泥池塘旁边站下来。
这个红砖砌的蓄水池,只在面向大路的一面抹了薄薄一层水泥,背面还是锯齿狼牙的裂着大缝的红砖墙。他一用力,又把那根管子拔了出来,随即扔到地上。这才回头,走向停在公路上的汽车。他明白,这些蓄水池大部分是供人参观的样子货。
到了汽车旁,袁书记马上来解释:“我们的’ 水火工程‘ ,有的刚刚上马,还没有完善,没有完善。”
张敬怀还是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汽车在袁书记的带领下,继续向着既定目标前进。下一个参观项目,是看农民生活的提高。汽车在一个村子中间停下来。村子中居然没有一个人。袁书记解释说:“现在是夏锄大忙季节,农民都下地干活了,下地干活了。”
张敬怀走进一户人家,户主不在,但是门却没有上锁。袁书记解释说:“现在人民生活提高了。社会安定,小偷小摸的已经绝迹了。可以说是夜不闭户。”
他们推门进入这家。袁书记像到自己家里一样,在厨房揭开锅,锅中有热水,温着大米饭,旁边还有一盆红烧肉。袁书记说:“嗬!白米饭红烧肉!”
张敬怀看了看,从这户人家走出来,又看了几户人家的厨房,各家各户的铁锅中,全都温着白米饭红烧肉。张敬怀有点奇怪:怎么今天各家各户,都吃白米饭红烧肉呀?是事前约定好的吗?但他仍然什么也不说。
当他们进入第七户人家时,情况有些变化:这家的主人也下地去了,家里没人。张敬怀打开锅盖,锅内是一小口袋生大米,约有三四斤重,米袋上放着一个纸条,上写:“兹发给张二蛋大米三斤,猪肉二斤。”旁边放着一条五花肉。大约主人还没有来得及做,就放在锅中了。张敬怀想:“这戏法变得不高明,以为人们都那么好胡弄呢。”但仍然是什么也不说,便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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