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开门,讨碗水喝。”
突然,门里一片肃静,灯也被吹灭。
“开门,开门!”
叫了半天,里面才有个低沉的声音问道:“唯叫门?都睡了,有事明天再来。”
“你不是没睡吗?我就找你,快给我开门。”
“你找我有啥事?东家都睡了,夜里不准开门。快走开!
再不走,放开狗,咬死勿论。”
崔戎感到奇怪,刚刚还在争吵,现在却说都已睡了!他又跟这低沉声音说了好多软话和硬话,里面点亮灯,才传出一个尖嗓声音,道:
“给他开门!看他要干什么?不要命的家伙!”
院门霍然打开。只见甬道两边站着七八条汉子,手握钢刀,双目燃着警惕的怒火。
“你想干什么?”
“在下只想讨碗水喝,别无他想。”
那尖嗓从里面吩咐道:“给他碗水,叫他快点滚蛋,别耽误老爷我的好事!”
崔戎边喝水,边想那尖嗓定是这家主人,“好事”?是什么好事?难道和那啼哭女人有关系?他在抢占良家妇女?他把碗放下,又道:
“我这匹马,也渴了,请你提桶水来。”
“这么多事!把马牵进来,东院有井。”那低沉声音夹带着不耐烦,嘴里嘟囔道,“你冲了老爷的好事,老爷没让你去死,算便宜你啦!还多事?真不知道好赖。快走!”
“你家老爷今天办喜事吗?刚才有个女人啼哭,不像入洞房啊!”
“你是真想找死?住嘴!”
这一声喊,惊动了尖嗓,正待发威,只见院门外一片喧嚷声,走进来一群役吏和士卒。
他们一进院,就大声呼叫着崔大人。当看见崔戎牵着马,一拥而上,向崔戎施礼。
那尖嗓这时走上前,也给崔戎施礼,并一再道歉。
“你房里那女人为何啼哭?”崔戎并不还礼,直截了当地问道。
“这个……一个婆娘,半夜啼哭,没什么大事,请大人进屋上坐。”
从屋里突然闯出一个披头散发女子,大喊救命,打断了尖嗓的话。
“你这臭婆娘,不识抬举!把她押下去!”
“住手!”崔戎吆喝住那尖嗓,转过头,问那女子道:“你是何人?为什么啼哭?如实说来。不要怕,本府为你做主。”
那女子未言先跪倒叩头,然后把头发挽起,露出一副清秀、端丽模样,带着哭腔诉道:
“俺是良家女子,姓孟名秀丽,被他强抢到这里。今夜幸亏大人相救,不然……。
那尖嗓抢过话,愤愤道:“大人勿信她言。小人并非强抢民女。是她父亲借小人钱万贯,以她作抵押。到期他父亲不还钱,小人把她接到家中,有何不可?”
“大人给小女做主。前年齐鲁大旱,为了活命才向他借钱。去年泗水泛滥,庄稼被大水冲走,俺们哪里有钱还债?他先把俺娘抢去;俺娘刚烈不从,自缢而死。父亲听说俺娘已死,和他讲理,被他活活打死。父亲尚未埋葬,他又把小女抢来。
小女也不想活了,俺要追随俺父母……”
说着这小女子便一头向墙上撞去。
多亏旁边一士卒,手疾眼快,伸手将她拦住。
“抓回衙里!”崔戎最痛恨为富不仁,迫害穷苦百姓。他气不打一处来,吩咐役吏把那尖嗓抓回兖州府衙。又对那女子道:“你先回家,明天我会派人来接你到公堂对质。”
一天的祭礼,没想到会出这么多事儿,崔戎心想,孔圣人家乡的民风也很刁蛮,并非都是仁义君子,不可等闲视之。
七
经过大堂审问,那尖嗓原来也是孔家裔孙,名叫孔繁仁,和别驾孔繁礼是堂兄弟。他依仗孔家权势,在乡里为非作歹,称霸一方。
孟秀丽乃孟老夫子的后代。孔孟两大圣人,原是一家,今日却成仇家!世风日下,可见一斑!
李商隐亲自参加审讯,内心有无限感慨。他看见表叔嫉恶如仇,当堂就打了孔繁仁一百大棍。别驾孔繁礼出面要保堂弟,理直气壮地为他辩护道:
“借债就要还债。有借有还,千古不变之理。何罪之有?借债不还,死几个人,正是给那些不还债的穷鬼一个警告,这就是不还债的结果。为官地方,理当提倡维护债主的利益。”
“住嘴!他杀人强抢民女,还要本官维护?这是你们孔家的规矩吗?抢男霸女,难道是你家老祖宗教导的‘仁’吗?孔繁礼,你给我说说樊迟问仁,孔老圣人是怎么回答的?”
李商隐心里一亮,表叔问得好。孔圣人教导世上人,仁义爱人,可他自己的子孙后代却这样不仁不义!问得好!
孔繁礼似乎对先祖的话不甚看重,想了半天,才回道:“子曰:‘爱人。’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大人,我家先祖说只有仁爱的人,才能喜爱人和憎恶人。敝人正是仁爱之人,所以才憎恶那些借债不还的人。敝人的堂弟和敝人一样,也是——”
“好啦!我问你,孔繁仁逼死孟秀丽的母亲,打死她父亲,还对她非礼,这是仁爱之人所为吗?孔繁仁是不是仁爱之人?”
“这个……”孔繁礼支吾着回答不出。
“你是仁爱之人吗?你爱杀人犯强奸犯的堂弟,而不憎恶他,这是仁爱之人的作为吗?”
52书库推荐浏览: 李庆皋王桂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