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训的爷爷辈也有个宰相,叫什么来着?是李揆吧。”
“灭九族。好惨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眼看着李训族人被绑赴刑场。
李商隐心中黯然伤痛:李训犯了什么罪?一人犯罪一人遭惩处,罪有应得也就罢了,为什么把他的九族都要残杀呢?
孩子没罪,妇女没罪,老人没罪,青年人也没罪啊!“怎么没罪?这是王法。一人升官,全家光荣;一人犯法,全家遭殃。古今一理,万世通用。”
李商隐吓了一跳。自己并没有说出口,这位道士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呢?细细一打量,这道士身高体壮,穿一身黄道袍,头戴太极巾,眼睛向前平视,嘴里念念有词。
“啊!这不是刘先生吗?”李商隐认出他了,高兴地大声惊道。
“正是贫道。我已下山一个多月,住在华阳观,身体很好。”
李商隐不想问这些,见他不问自答,心中颇感惊讶,难道他是未卜先知?华阳观?安康公主带着宋姐和小妹,也住在这里。她们可好吗?商隐刚要问,刘先生又道:
“你是想先知道李训之事,还是宋姐她们的安危?”
“刘先生。”李商隐不好意思了。两者中,他是想先知道宋姐她们的情况,但是说出口,却变了样,“宰相李训犯了什么大逆不道之罪?值得诛灭九族吗?”
“罪过吗?看谁说了。在文宗眼里,他做了件大好事;在宦竖眼里,他犯了十恶不赦之罪,岂能不诛灭九族!此事刚刚发生,一时难说清楚。贫道要先行一步。”
说着,刘先生鞠一躬,转身便走。
李商隐想叫住他,见他很快消失在人群中,况且有湘叔在身旁,又不好追上前去,只好叹口长气,没有心情再观看这些可怜的人了。
走出人群,绕过胜业坊,来到崇仁坊。这里的人,像热锅上的蚂蚁,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讲述着什么,与春明门那里的百姓大不一样,有的在高声大气的议论里,参杂着愤慨、怜惜和失望,带着浓郁的感情,颇有那么一些豪侠之气。有的人身着长袍,头戴软巾,谈话时,常常一摆三摇,引经据典,妙语连珠,更有的人干脆运用四六句式,既对仗又押韵,朗朗上口,滔滔不绝。
崇仁坊因为是北街,通过皇城的景风门,跟尚书省的科举选院相近,又与东市相连。各地来长安应试待选的学子们,多数住宿在这里,所以崇仁坊旅舍、客舍、旅邸,或者僦舍一类的房屋最多。此外还有茶肆、酒馆、饭店、摊贩以及妓院。这里原本就是京城繁华之地,而今日更见其繁杂喧哗热闹。
突然,人们向平康坊街口挤去。李商隐和湘叔被人流裹挟着,被带到一家华丽的屋檐下。
湘叔拉了李商隐一把,向他使了个眼色,向旁边一处茶肆挤去。
李商隐登上茶肆门前台阶,向那华丽屋檐望去,原来那是一家妓院,从窗口探出一个个花枝招展的脑袋,和浓妆艳抹的脸蛋儿。她们嘻嘻哈哈,不断跟人群打招呼,送着媚眼和谄谀的秋波。
难怪湘叔讨厌站在她们的屋檐下。
神策军从永宁坊把宰相王涯和他的族人押解过来,那情形更惨。
也是一条绳子,把全族人连在一起。最前面是由两个年轻人,抬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女人。她有九十多岁,不能走,也不能坐,躺在担架上,喃喃地说着什么,没有流泪,只时不时地抬抬手,指指天指指地指指自己的心。
这是王涯的老母亲。
有许多围观的老头老太太,都认得她,好像很稔熟,都沉不住气,呜呜地哭泣起来。
有几个老太太挤到街道中央,跪倒地上,拦住担架,另外几个白发老人扑到担架上,拉着王涯老母亲的手,哭叫着。
“勿得哭,勿得哭!吾儿为除宦竖而死,死得其所。老身为吾儿而死,死而无憾,死得光荣!勿得哭!勿得哭!”
老太太反而劝说着众人,浑浊的眼里,没有一滴泪,闪动着自豪与欣慰。
神策军士卒气势汹汹地冲上前,连打带推地把这些白发老人弄到路边,押解的队伍,才又向前蠕动。
一个宦官走过来,指着那些老头老太太,尖着嘶哑的嗓子,叫骂道:
“老不死的!你们想跟李训、王涯一起去死呀?那就到郊庙,老爷我保证赏你们一刀!”
沉默。
一片沉默。只有被押解的孩子们在哭喊,撕裂着众人的心。
“天下无男儿,竟让宦竖逞凶称霸!”
不知谁在小声嘀咕,引来一片叹息。
忽然在人缝中,李商隐发现温庭筠站在一群妖冶的女人中间,又说又笑。高兴时,拍手抵掌,用肩膀撞着旁边的女人;旁边的女人笑弯腰,惹出众女人一阵笑骂、叫闹,好像眼前走过的不是即将被斩首的人,而是进皇宫准备被皇上召见的幸运儿。
这个温钟馗!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思跟女人调笑。李商隐一边在心里责备着,一边道:
“湘叔,你看,那不是温兄庭筠吗?我去把他叫来。”
没等湘叔回答可否,李商隐已经跑了过去。不一会儿,温庭筠笑嘻嘻地跟在商隐身后,走了过来。
他还是那副丑陋模样,比以前更胖更加不修边幅,嘻笑着,把眼睛迷成一条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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