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上的周一萍依旧寡言少语。只是匆匆宣布了自己明天的行程,那就是准备返回。她觉得内地目前管得还是比较紧,许多发廊都偷偷摸摸的干,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她说在那边,只要给管片的警察一些好处,基本上就可以公开营业,怎样都成。而且那些得到了好处的警察们,也比较通情达理,每逢扫黄或者市容整顿,他们还会及时通知业主。那么就避一避,临时遣散那帮训练有素的小姐,再挂个 “今日盘点”的牌子,运动一过去,“萍萍发廊”就继续营业。
我吞下最后一杯难以下咽的白酒,说:“这么多年,我也不问你都做过什么了。”
她说:“你想问就问吧。这么多年,我也被太多的人问惯了。只是我的记性已经变得很差。”
我斟酌了很久,才说:“那要不要去看看老爸老妈的碑?去年秋天我新立的。我还把他俩的墓,移到一起去了。”
她说:“不用啦。我给你准备了五万块钱。你每年清明冬至的时候,记得替我给他们上几柱香,送两把花,烧些纸钱就成。”说完就扔给我一张崭新的存折,说:“我昨天下午在建行,用你的名字存进去的。”
我忍不住就问她:“那么这些年来,你想不想家?”
她朝我笑了笑,两个眼角几乎都变成了树纹。说,不想。要想的话我早回来了。在那边我有家,我把那些小姐妹当成了亲人。
我把那张存折推还给她,说:“钱我不要。我想问的就是,现在你还缺不缺什么?”
但她坚决不收。说: “我有的就是钱,所以什么都不缺。对了,要缺得话还真缺一些听话的小姐。可惜你不是女的,否则姐姐这次就带你走了。别说你是T 大的,我店里连清华、复旦,北大与北外的都有。只是她们在店里,滞留的时间都比较短而已。”
我想,要是别人对我说这话,我会怀疑,那可能是别人想以此自抬身价。但我姐说的,我相信。不过那也证明不了什么,谁一生不犯些小小的错误呢?主席说过一生不犯错的人是猪,更何况周一萍不是也这样说嘛,“她们在妓院里滞留的时间都比较短”。她们有错就改,那就还算是群好孩子。
我姐匆匆回来,又悄然别去。让我觉得:很多快乐,对于我来说,基本上永远都是假的。周一萍再次离开家乡。之后好几天,我家窗户外面的风都很大。它们成群结队,呼呼作响,铺天盖地,还怪叫连连。而我那不争气的沙眼,它总是不停地往外流泪。被风一吹,它很快又干了。再往外流,再干。后来好象有几粒沙子也飞了进去,我拼命地揉,可越揉它却越痒痒。
第七章 施洗的河 第一节 青春青春
我姐周一萍走了之后,立刻有一种彻底的无亲无故感把我困住。人就是这么奇怪、对于某些感情的敏感就像对疼痛一样,周一萍离开家那么多年,我差点都要忘了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人在我之前住过同一个母亲的子官时,可她偏偏突然又出现了,在我以为可以不去想她给过我的耻辱时,她又走了。相比之下,我发现我宁愿她一直都没有出现过,起码那样我会好过许多,也不会想上许多。
江洪却对她留下的那个新存折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没事就我周围绕来绕去,鼓动着我把那笔钱拿来投资干点什么,我朝他摆手,死活也不肯把这笔钱拿出来,不但不想,还对江洪这时候的嘴脸产生了巨大的反感,终于在他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怂佣下,对他吼了一句,你他妈的又不是不知道这钱它是怎么来的。江洪拿支烟拿放在鼻子上嗅个嗅的,然后从里面的抽了点趟糠诺阶彀屠锩娼溃耆雎晕业拿娌勘砬椋绦鲎潘悼停?quot;你个小子不是最讨厌你姐了吗?再说了,反正她已经赚了。"说完还拿嚼着烟丝臭哄哄的嘴对着我说,说真的,打那时候念书起 ,我就觉得你姐有当老鸨的潜质。说完嘿嘿笑了两声,我在他的笑声还没有完全收尾之前,狠狠的朝着他的左颊抡了一拳,美丽而有力的一拳立刻让他朝右边倾去,他稳了稳脚步,回过头来,捂着半边脸,眼珠子瞪得圆圆的,说:"周一平,你跟你姐一个德性,我是为你好,我要想赚钱,有的是路子"说完了朝地上呸了口唾沫,骂骂咧咧的走了,我没在意他嘴里骂的是什么,我只是在想,我有什么理由花周一萍的钱呢。
当时是夜里的一两点中,我估摸着江洪回去之后定要把气撒在夏羽身上,我的眼前突然浮现着一对赤裸的男女各自骑在战马上,挥舞着戟剑,乒乒乓乓的一阵乱打,他们的身上各处都不同程度的受着伤。这个画面淡出之后,我发现我站在黑黑的楼梯道口。
一个人在街上走,向是有所指引着,我居然上了那条王葳被害的路,路上已经被清洗了很多次了,忘了她的血是洒在哪里,于是我猫着个腰,点着个打火机子一步一步的寻着,算计着一个地方蹲在那里,然后想王葳是个好姑娘,可他娘却真不是个东西。
蹲在冷冷的路边,四周又黑又静的,突然好像听到了王葳的声音,她说,你这个混蛋!我要你还我青春!。一句曾经的呐喊却成了永远的预言,我知道,我再也不可能还得了她的青春。而我的青春、江洪的青春、周一萍的青春也已经统统被时间改写了。
有一对男女走了过来,对我看了很我,迟疑着不敢从我前面走过,终于那男的搂着女的,像掩护一个明星似的疾疾而过,过去了还不停的回过头来打量我,像是在猜测我是干嘛的,我对他们大喊一声:没见过人拉屎吗?他俩却拼命的往前跑去,像是见了鬼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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