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年:那条瑞典船的故事_阿海【完结】(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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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坎贝尔在如升行大大地驳了莫福德的面子,后者也不免耿耿于怀。如此一来,当蓝旗国四位大班在崇义行准备签订瓷器合同的时候,莫福德便以牙还牙,百般挑剔崇义行的瓷器价格,足足达几个小时之久。这样令坎贝尔固然十分尴尬,连陈汀观这样沉稳的人,也不免勃然大怒。陈汀观想来不知道大班们在如升行里的过节,觉得莫福德这样做,不是在谈生意,倒像是在消遣他。原文是:“我们到了陈汀观那里,看中了几箱瓷器。但是却用了几个小时也没有达成任何协议,因为莫福德先生的争议和对价钱的斤斤计较,简而言之是什么东西都太贵,我觉得这是他同其他行商贸易时决不会产生的一种争议。这件事情持续时间之长,令我和布朗先生都感到非常羞耻。这纯属无理取闹,因为陈汀观的价格本身同其他人一样合理。这种态度也激怒了陈汀观,他说我们不是去买货而是去同他吵架的,说完就走开了。我深感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只得告诉大班们要么买货要么走人,没必要白白浪费时间。”见坎贝尔:瑞典哥德堡大学图书馆,瑞典东印度公司档案,GUB,SOKA,H22∶3B,第129~130页。这也为日后崇义行和蓝旗国的外洋船关系彻底破裂,埋下了伏笔。此乃后话。

  再说丝绸,丝绸是广州贸易中,唯一不是现货供应的商品。外洋船到港,大班们要先在相关的洋货行看样订货,按照所需的花样和数量,签下合同,并且支付一部分定金。行商在签完合同以后,再去丝绸行订购,大概需要二三个月的时间,才能编织完成。丝绸价值高,分量轻,固然不需要考虑舱位的问题,但是没有及时签订合同,等其他的货物备齐,丝绸还不能交货,就会耽误回程的船期。

  大概广州的各洋货行中,经营的货物也各有所长:比如陈寿观的广顺行,茶叶的数量很大,价格也低;而黎开观的资元行,却以经营优质丝绸著称。所以黎开观虽然也是坎贝尔眼中众多的“流氓”之一,坎贝尔还是前去资元行投石问路。结果一问之下,非常失望。黎开观的丝绸报价价格高不说,还明言不能保证在一百一十天内交货。这本来倒是做生意的正道,所谓言明在先,坎贝尔却认为别人的丝绸,大都可以在七八十天内交货,怀疑黎开观这样说,多少是在报复。

  天下的商人皆多疑,但是坎贝尔却是商人中第一等的多疑之人。这且不说,但是丝绸生意还是不能等。九月十六日,蓝旗国的外洋船和胖子陈远来的远来行签订了一单丝绸合同。这单合同不大,但是陈远来出的价钱,却非常实在,这着实让坎贝尔十分开心。因为这不仅意味着这单合同会很赚钱,而是坎贝尔此后和行商们砍价的时候,有了一个证据确凿、如假包换的先例:某某某,给我的丝绸价格多少银子。这是用来压价的一个好办法。当然行商们会马上戳穿坎贝尔的话:这肯定又是那个死胖子陈远来。   

  黄埔的外洋船上,洋人放枪作乐

  蓝旗国的外洋船,虽然也有点颠三倒四的小问题,总的说来,在九月底之前,生意还可谓进展顺利。陈远来的远来行,货优价低,但是规模比较小,所能供应的货物不多;陈寿观的广顺行茶叶很多,价格也算不错,所以茶叶的购买也不成问题。瓷器主要靠如升行,丝绸除了远来行以外,也在张族观的裕源行订了不少,想来也不至于影响回航的船期。

  除了丝绸之外,茶叶和瓷器签好购买合同后,陆续验货装箱,送到夷馆的仓库之中。仓库中一进货物,夷馆买办就开始用他的平底船,陆续从行里的驳口运出,再进入黄埔的岸上仓库。黄埔的岸上仓库虽然简陋,但是面积甚大,一般是先把货物存起来,等到生锌装满压载舱,大船足够稳定以后,才开始将瓷器装入底舱。

  在贸易镇上的夷馆买办,手下一般都有数条平底船,专门用来在广州和黄埔之间驳运。货物驳运是一个方面,前后关口都要查货验关,所以夷馆买办也算是专业人士,既负责短途运输,也熟悉验关程序,甚至还要提防海贼的袭击。雍正十年,广州贸易规模巨大,进出口贸易总额,当在二百万两纹银以上,所以行业分工也甚为细致,夷馆买办,就是其中的一个特殊行业。

  却说大班们正在广州城外的贸易镇,将生意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黄埔的大多数洋人却十分憋闷:十七八条洋船,洋人有好几千,大都却只是在船上船下活动。黄埔村小得很,虽然新奇,转来转去也就不过如此而已。因此,这些军官和水手唯一的快乐源泉,就是黄埔村那家卖中国酒的小酒铺了。想来这家小酒铺,必定是大发横财。

  嗜酒如命,本来就是水手的特征,但是酒喝得醉醺醺以后,未必就不再憋闷。中国官府因为当时珠江水域海贼猖獗,所以也没有收走船上的火枪,于是这些水手就放枪取乐,日夜不停。若是往年,黄埔地处偏僻,也就罢了;恰好雍正十年,是三年一试的秋闱,也不知道为什么,省城的闱场,正好选在黄埔附近的江边。那些老少秀才们,进了考场之后,耳边只听得从江中传来阵阵枪声,无论如何也写不出锦绣文章了。

  情况反馈到海关监督衙门,海关监督自然是命行商前去告知洋人大班,不得再在船上放枪。别国的外洋船倒还好,大班的管束还起点作用,唯独红毛国的洋人,大班们正在争权夺利,不亦乐乎,所以红毛国的军官水手,任凭为他们作保的行商苦苦相求,继续不停地放枪,而且在船上大呼小叫,喧闹无比。劝告而无效,主持乡试的考官就一状告到了总督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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