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文忠心里,盘算的又是另一件事:他想当熬盐的灶头。此地制盐多用烧垅法,需要照火工、踩炭工、扯水工、帮垅工、炕盐工等,踩炭和扯水算打杂,帮垅算技工,盐质的好坏由帮垅决定,帮垅不好盐就是稀的,老板就会换人。照火也需要一定技术,要掌握火候,加煤多了浪费,加少了不够。所有的人分成两批,十二小时一个对班,盐灶二十四小时都不停火。
灶头一般由技术最好的盐工担当,手下要管十二个人,工钱是其他盐工的两倍。而且,其他盐工只能在一家老板的灶干活,灶头却允许兼职,可以去别的灶指导。当上灶头,不仅挣钱多,还有一定的地位,老板对技术好的灶头很客气。
现在蒲文忠是扯水工,最低级的小工。他知道要想当灶头,得什么都会做才行,可是他一直当扯水工,没有办法换工种。因为老板不喜欢用生手,所以很多人照火就照一辈子,炕盐就炕一辈子。难道自己,也要扯一辈子水吗?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闷闷不乐起来了。蒲临川看在眼里,问道:“儿啊,有什么想不开的事?”
“爹,我想当灶头。可是我说出来,其他盐工都笑我,灶头的脸色也很难看。”
“就这事把你愁的?”蒲临川瞅着儿子说,“灶头首先得是一个好盐工,想当灶头就是想做一个好盐工,哪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现在的灶头他得老吧?总得有新的人来当嘛!”
“灶头要技术全面,可我想去干别的工种也不行,要是只能一辈子当扯水工,怎么能当上灶头呢!”
“人家不让你干别的,你偷偷在旁边看着不也能学会吗?俗话说,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凡事多留心不就得了!”
“爹,你说得有理。”蒲文忠说出了心事,又想想父亲的话,心里轻松了不少。
“咱这眼盐泉呀,真是上天赐的宝泉,据说已经流淌了五千多年了,是人类最早的盐泉呢!两千多年来,咱这个镇子的人都靠制盐为生。不然这里又没什么地可种,可怎么活呢!”蒲临川望着远处的一座山峰说。那是座元宝形状的山,相传就是从那里发现盐泉的,所以那山的名字叫宝源山。
“那是,咱这里的盐远近闻名,做腌肉放多久也不腐,泡萝卜又脆又香,还一点不变色呢。”说起盐,蒲文忠也很引以为骄傲,“这盐除了好吃,还能治病呢,有皮肤病什么的泡几次就好了,怪不得外省这么多人来买。爹,我琢磨着这又好吃又能治病的盐也只有咱这里才有吧?”
“那是一定的!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听说别处有这样的盐呢!”父子俩越说越高兴。
临分手的路口,蒲临川拍着儿子的肩头说:“好好干吧,儿子,有这眼盐泉,就有你吃的!”
和父亲分手后,蒲文忠独自走在去盐灶的路上。途中经过了龙君庙,相传龙是管水的,所以建庙供奉。庙正中门上方由青花碎瓷组合成“龙君庙”三个大字。前面为龙池分水孔,龙池壁刻有“白鹿盐泉”几个大字,一边刻有“黄金玉洞”,一边刻有“宝源天产”。
相传盐泉是这样被发现的:很久很久以前,宁河一带还是荒山野岭,更没有宁河镇的存在。有一天,一个年轻的猎人发现了一头白色的鹿子。白鹿是很少见的,于是他仗着年轻力盛,穷追不舍。
白鹿跑进一座两头高中间低形状像元宝似的山里。猎人犹豫还要不要追时,白鹿却停下来回头望着他。待他追时,白鹿却又飞快地跑走了。就这样跑跑停停,白鹿来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山洞,化做一道白光不见了。猎人没有捉到鹿子,跑得渴了,看到洞口流淌着一股清澈的泉水,便伏下身喝了一口,惊讶地发现那水竟然是咸的,喝过之后,很是神清气爽。
猎人用竹筒装了一筒水带回家,却不小心被猎狗碰翻在地,洒在了门前的青石板上。不久青石板上就结了一层白霜,猎人一尝,咸味更重,用来抹在猎物上烤着吃,更加美味可口。于是猎人带领乡亲用竹筒把盐泉引下山来,洒在石板上晒干取盐,自己吃不完的,还可以拿去和外界换粮食。从此人们过上了不耕而食、不织而衣的快乐日子。
第7节:盐骚(7)
龙君庙里立有石碑,上面记录有这个传说,所以龙池壁上才会刻上“白鹿盐泉”和“宝源天产”。龙君庙建于汉代,已颇有年头,但维护得很好,一有破损,盐灶老板立刻组织人维修。每年还举办一次龙君会,所有从事盐业的人都要捐款做修复之用,新来的盐工和提升为技工的要加倍收费。
庙的左边一为观音殿,二为火神殿,右边一为文昌殿,二为财神殿。在它们的两端,各有一幢两层的楼房,左为酒楼,名“观今”,右为茶楼,名“鉴古”。
观今酒楼是当地最好的酒楼,鉴古茶楼是当地最好的茶楼戏园。不知是不是托了龙君庙的福,这两家的生意都好得不得了。如今在这两处吃饭喝茶听戏已经成了一种身份的象征,来宁厂买盐的客商,如果不进观今酒楼吃喝,不进鉴古茶楼喝茶听戏,哪怕再有钱,当地人也不承认他是个大老板。
盐泉就从龙君庙正中的龙头嘴里喷出,流进前面的一个龙池里。龙池的前方有一块铁板, 有六十九个小洞,把盐卤分成六十九股。大的盐老板独自拥有一股盐卤,不能独占一股的,每灶接几天盐卤,按天数给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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