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晚上,虎子一声声地嚷着饿,嚷着要吃米饭,阿秀守着他,愁得直掉泪。
不知什么时候,虎子的呻吟没有了,采采蜷在床角睡着了,阿秀也伏在他旁边睡着了。在梦里,阿秀看见虎子对她说:“妈妈,我不要吃米饭了,我走了。”
她打了个激灵醒来,急忙去看虎子。他安静地睡着,采采的一只小手搭在他身上,要保护他似的。他微微地张着口,好像还在说:我想吃米饭……他的一只小手半举在空中,已经僵硬……
阿秀疯了似的抱起虎子,号啕大哭,一声声呼唤着他,撕心裂肺的哭声划破黎明的寂静。采采被惊醒,看着一动不动的弟弟和疯狂的母亲,吓坏了,也哭了起来……
常福生回来时,虎子已经下葬几天了。最初几天里阿秀不吃不喝,每天只是发愣,想起来就痛哭。直到有一天采采拉着她衣角怯生生地说:妈妈,我饿……她才想起来她还有一个女儿,那是她唯一的孩子了,她不能再失去,才打起精神来做饭。
虎子葬在阿秀生采采的那个江边的山坡上,小小的坟头上放着采采用野花野草编的花环。常福生跪下来埋头痛哭,粗大的手指使劲扯着自己的头发,压抑的呜咽声如同一头咆哮的狮子……
他对虎子说:“儿子,等爸爸挣钱了,天天都在你坟上供一碗米饭!”
他紧紧地牵着采采的手往回走,已经失去儿子了,这个女儿更加珍贵。阿秀落在后面,恋恋不舍地走几步回头望一眼虎子简陋荒凉的小坟头。
采采问道:“爸爸,弟弟上哪里去了?我不敢问妈妈,一问她就哭。”
“弟弟死了,妈妈很伤心,你不要去问她。”
第96节:盐骚(96)
“什么叫死?”
“就是不会再回来,我们再也见不到他了。”
“那我不能再和他玩了?”
“是的。”
“那他去了哪里了呢?”
“他去了天上了。”
采采看看天,觉得有点安慰:“嗯,在天上不错,只有鸟儿才可以在天上的……那我再给他唱歌他会听见吗?”
“你用心唱,他就会听见。”
“那好吧,以后每天晚上我都给他唱歌,这样他一个人在天上就不害怕了……”
采采天真的话语,稚嫩的声音让常福生和阿秀又心酸又欣慰,他们还有一个这么可爱懂事的女儿,这是他们在这世上最宝贵的财富,只要她还在,日子就有盼头。
阿秀追上他们,三个人牵着手沿着小路慢慢向前走去,丛草和芦苇渐渐掩没了他们的身影。芦花在空中飘扬,草开始枯萎,蚂蚱展开粉红的纱翼飞起来,土黄色的蛾子挣扎着扑扇着翅膀……萧瑟的秋天就要到来了。
送走夏子谦之后,蒲青莲回到杨家,天天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只挂记着她心爱的子谦哥哥的病情。杨延光还在牢里,杨家一边派人到处送钱打点,想早日把他弄出来,一边还得操心修复盐灶的事,上上下下乱成一片。婆婆的心思也不再放在蒲青莲的身上,其他人更顾不上她,因此这倒成为她嫁入杨家以来最自在的一段日子。
一天夜里,她睡不着起来在窗边看月亮,看到月亮正在渐渐消瘦下去,心想:中秋都过了,子谦哥哥没能回来和家人团聚,也不知他一个人在外怎么样了,病好了没有?也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再见到他……
冷月清辉下的杨家大院显得空旷而寂寥,一个家没了男主人,马上就显出衰败来。蒲青莲有时候觉得杨家像个坟墓,有时候又觉得像一片荒野,只有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父母过世,只剩哥哥一个亲人,但哥哥有了自己的家,把杨家也当家,和自己越来越生疏。在心里,反倒是子谦哥哥越来越像亲人,她越来越离不开他。
蒲青莲屋子的窗户对着后院,突然她看到后院的墙头出现了一个人,那人正借着一棵树爬上墙,然后跳进院子里,直朝窗前奔来。她吃了一惊,正想叫人,却发现那人身形十分眼熟,似乎是夏子谦!
一迟疑间,那人已经来到窗前,果然是夏子谦!她惊喜地说道:“子谦哥哥,你怎么来了?”
夏子谦用手撑着窗台,一跃翻进了屋子。她急忙把窗户关上,反身投入他的怀抱,说道:“子谦哥哥,我好想你!我真怕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的病好了吗?”
“好了,完全好了!”他紧紧地搂着她,说道:“青莲妹妹,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母亲都告诉我了。”
“我真高兴你能好起来,能再见到你!可是,你不该到这里来,他们发现了会打死你的。”
“我不怕,我一清醒过来就开始想你,天天都想,一回到镇上就想马上来见你!我知道你一定很挂念我,我要来让你看看,我好了,像以前一样强壮!我打听到杨延光还没有从牢里出来,就忍不住来见你了!”
夏子谦说着,低低地唱起五句子情歌:如有情路我要开,如有情药我要采,
情妹如在刀山外,脚踏刀山我要来。蒲青莲也低声合道:芍药伴着牡丹开,园中韭菜伴葱栽,
黄豆伴着苞谷长,小郎与妹分不开。唱罢,蒲青莲叹了口气说:“不过,你还是该先跟我说一声啊,这样突然跑来,我都以为是来了小偷,差点叫起来呢!要真是惊动了别人,那不是害了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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