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在演什么?《罗马假日》!
“这新闻可以等到明天再发。”这是林百茜的声音,她演安妮。
“是的。”男主角没变,还是沙暮。
林百茜从窗前转过身来,一派小鸟依人的温柔姿态:“我能多要一点酒吗?抱歉我不能给我俩做些晚餐。”
这是安妮从舞会上回来,在乔的家里要与他告别的一幕。
我这一走,她可是称心如意了。戏剧社里那么多女演员,偏偏让她捷足先蹬,偏偏又演《罗马假日》,分明是故意叫我下不了台,叫我在她高超的演技之下相形见绌。我有点不爽快。
“你在学校学的?”乔问。
这个沙暮,倒也够春风得意的。刚在篮球队里作了一番贡献,这会儿又跑戏剧社来卖弄风情了,真是深得人心啊。
“我是个好厨师。我还能以此谋生呢。我还会缝纫、清理房间、烫衣。我学过做一切事,我只是没有机会为任何人做而已。”这位倾城倾国的安妮公主正痴痴地看着乔。
“看来我得搬家了,替自己换个有厨房的地方。”乔强颜欢笑地说。
“是的,我得走了。”
安妮转身,乔一把将她抱住。忧伤而热烈的音乐随之奏起,给人以无法抵御的震憾。
我恍惚一愤怒,转身便想逃跑。但我的脚步很快惊动了他们。
“文乐,是你吗?”身后传来洛杨的声音。
我停住脚,回头用没有温度的眼光扫了他们一眼。
“文乐,你终于来啦,快过来跟导演讲……”沙暮兴奋地叫起来。
“你给我闭嘴。”我忽然对他起了厌恶之感。
他一愕,怔怔地望着我。
我回过头飞快地奔了出去。
“文乐,你等等……”沙暮从台上一跃而下,朝我追来,“文乐,你等等,你要做什么?你言而无信吗?文乐……”
我根本不要听他一个字。我就是讨厌他。我就是憎恨他。
“文乐,你为什么要跑?你为什么要跑?难道你要反悔了吗?……”
他追我至树林,一把揪住我的胳膊。
“放开我!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用力一甩,脚下还没站稳,一屁股坐在地上。
“文乐……”他伸手要来拉我。
“不要你管!”我重重地推开他,眼泪不由夺眶而出。
他退到一棵树下,情绪也有点激动:“文乐,你又怕了吗?你又动摇了吗?你忘记你自己说过的话了吗?”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不要听!……”我用手捂住耳朵,拼命地摇着头。
他冲过来,一把按住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吼:“如果你现在逃避,就会一辈子逃避的!”
我用死灰般的眼神看着他,平静而凶狠地说:“就算我逃避两辈子、三辈子,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自作聪明的家伙,你以为你有资格管我吗?”
他震惊地望着我,慢慢松开手,慢慢地站起来,沉着脸说:“你不用给我脸看,你以为我是宇宙翔么?”
宇宙翔?他居然和我提宇宙翔?当初他为了阻止这个名字的出现不惜和陆楚蓝出手打架,现在居然是他亲口用宇宙翔来刺激我、触痛我、报复我!这个伪君子,这个恬不知耻的混蛋!
我恼怒到了极点,嘶心裂肺地喊着:“你滚!你滚!你滚!”
他紧紧一拧眉头,咬着牙说:“我才不想见到你呢!”说完扭头就走。
“我才不想……”我冲着他背后喊,喊下半句就哽咽了。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泪无声无息地流了一面。我怎么了?我究竟在干什么?我为什么要发脾气?仅仅是因为《罗马假日》的演出,仅仅是因为林百茜当了女主角夺走了我的光彩?我怎么能允许自己这样无理取闹、这样小心眼、又这样刻薄?我为什么要对沙暮说重话呢?我根本没有想要逃避的念头啊,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回戏剧社了,我是鼓足勇气到戏剧社来的,我为什么会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临阵脱逃了呢?沙暮,他真的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吗?
我抹掉眼泪,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腿脚有点发麻。
天渐渐暗下来,从宝蓝变成湛蓝,再从湛蓝变成漆黑。我一直以为白天夜晚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不知道那色调由浅入深,也是一个呕心沥血的过程。有飞机在空中很慢的移动,火光点点闪耀,穿梭在一群暗淡的恒星之间。
沙暮,他真的不愿意再见到我了吗?
我又来到了安曼乐园。
除了周末,我几乎不跨出校门一步。学校里应有尽有,英式餐馆、咖啡厅、茶室、各种品牌的服装专卖店、理发店、干洗店、健身房、网吧、保龄球馆、溜冰场,就像来到一座包罗万象纸醉金迷的小城镇。但学校里没有游乐园。安曼乐园是学校附近唯一的游乐园。
现在是晚上八点十五分。安曼乐园十二点展开活动,凌晨一点进入高潮,而学校十一点过后就会打铃关门。所以我来安曼乐园,本学期已被记过两次。一次是宇宙翔去世那天,一次是《琉璃沙》遭到反对那天。想着想着一愣,为何每次来总会邂逅沙暮呢?我抬头仰望高高的摩天轮。那么今晚,我还会和沙暮不期而遇么?安曼乐园,我的午夜乐园。
我伏在围着摩天轮的木头栏杆上。摩天轮里没有动静,周围也找不到半条人影。难得这么荒凉,冷风吹来,我不由打了个寒噤。远处旋转木马的房顶上有稀少的灯光,明明暗暗像一双双鬼魅的眼睛。还有几步之外的法国梧桐,枝残叶缺,坑坑挖挖,犹如一张张没有五官的恶心的脸。我低下头不敢去看,心里涌起一阵恐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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