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不太对劲,用手指去触碰它卷曲着的四肢。我猛然惊觉,它已经僵硬了。
怎么回事?它生病了么,它死了么?我一直以为可可是不会老也不会死的,为什么它会像宇宙翔一样突然离我而去呢?我睁大双眼,再一次深深体会到死亡的畏惧。而可可,宇宙翔留下的唯一的纪念,我都无从挽留,这是不是暗示着我们的故事已全部告终了?将有关他的一切从我的生命里彻底抽离,如此迅速而不留痕迹。我黯然。
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手里还捧着可可。它泥巴似的身体让我感觉它已经死了好久了。我知道所有的物体一旦拥有生命,就会有悄然而去的一天。好比你从拥有什么的那一刻开始,就要作好失去它的准备。我留不住。留不住宇宙翔,留不住可可,最终也留不住我自己。这便是拥有的悲哀。而更悲哀的是,许多人在了解了这种悲哀之后,还是选择这种悲哀。因为面对拥有时的幸福,谁也没有浅尝辄止的道理。那么对于过去的我来讲,是否愿意以从未相识宇宙翔为代价来拒绝失去他时的痛苦呢?我埋下头去。
这时,门“砰”地一下打开了,沙暮闯了进来。
“文乐,你在啊?你怎么还不去戏剧社?害大家担心了一场。”他蹲在我面前,捧起我的脸,问,“怎么了,文乐?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沮丧地看着他,道:“可可……死了。”
他一愕,轻轻拨开我的手心。可可冰冷地躺在我的手掌上。他久久地注视着我,一声也不言语。
“可可是宇宙翔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若有所失地说。
他垂下头,犹豫了片刻,再抬起头,捕捉我的目光:“文乐,答应我,即使可可像宇宙翔一样离你而去,你也会坚强的,好吗?”
我深深地望着他那海蓝色的眼睛。
“恩。”我点点头。
我会坚强的。我一定会坚强的。我一定会越来越坚强。因为这次,我并没有哭啊。
“即使有一天,”他站起身,背对着我,等了片刻,道,“即使有一天,我像宇宙翔一样离你而去,你也会坚强的,对吗?”
我呆呆地看着他。我看不到他的海蓝色的眼睛。
十二月刚到,寝室里就逐渐热闹起来。学校的作息表换了冬令时,上午两堂课后再早操。于是,那些有晨跑习惯的女生们也如我一样过上了贪睡的髀肉复生的日子。恶习往往是比较容易传染的。冬日,躺在温暖的被窝里,看外面的雨丝飘了一窗,听那吧嗒吧嗒的声音,是我最大的乐趣。我为不用受早起的压力而感到满足。那种满足感可以作为一个人醉生梦死的糜烂的人生的开始,何况是对于像我这样视理想云云为鸿毛并将其轻易抛置脑后的人。我呆在一个由八个人的体温释放热量的暖炉里不想出来,随心所欲地在蒙着白色雾气的窗户上勾勒出某个人的轮廓,那便叫正中我下怀。
上课的老头哈欠连天一副要进入冬眠的样子,叫人看着就提不起精神。戏剧社的排练却已到了最后阶段。所谓的“最后阶段”的排练也就是每天去戏剧社报个道,然后把整台戏一气呵成地演一遍,艺频偶尔还会中途打断,但毕竟不怎么辛苦。老马识途,这象征性的彩排自然是信手捏来。
我在教室里打一天的盹,回到寝室,居然又神智不清地寻来一些虾米,走到写字台前,才发觉缸是空的。哦,可可已经死了,我怎么还不习惯呢?我总在幻梦初醒之际仍恍恍惚惚地以为回到了九月以前的生活。而事过境迁,陌生的情景一次次地唤回在梦里被我抽去的记忆。每回我望着窗外,便忍不住要想,宇宙翔已经死了,可可也死了,他们会不会在天堂相遇呢?我知道,就像《美丽人生》的结局中所说的那样,如果真的有所谓的死后的世界,那必定是某个人的内心世界,而你,就活在我的心里面,永远都不会消失。宇宙翔就活在我的心里面,伸手便可触到的指尖,容不下一颗泪的缝隙。
我叹了口气,扔掉虾米,索性把水缸也塞进抽屉,免得日后触景生情、神经质、徒劳。忙完了就去戏剧社。
去戏剧社我永远是最积极的。因为除了戏剧社,我实在没有第二个方向能实现我的存在价值。人总会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寻找一种精神的寄托,欲望就是这样一点点地理所当然地滋生的。
上了九楼,听不见外面的风声。那种从倒映着水晶吊灯的大理石到挂着《雷雨》剧照的瓷壁都充溢着艺术气息的氛围会令我肃然起敬,满怀虔诚。我隔着沉重的落地玻璃向外张望,远远看见艺频等剧组里的一班人马缓缓朝这里移动。还社长呢,不如我这个平民当回事儿。我抿抿嘴,向剧场走去。
“王子殿下,请您回去,请您回去。”走到剧场门口,我忽然听到这样一句。
“请你不要再提回去的事。”这是沙暮的声音。
他们在说什么?我凑近暗红色的帷幕,屏息倾听。
“可是,国王让您回去,这是国王的命令。”
“如果你不想留在这里,你可以一个人走,我并不会治你的罪,阁下。”
我微微掀开暗红色的帷幕,居然看到司司南奇双手交叉搭在肩上向沙暮鞠了一躬。那是什么姿势?是一种礼节吗?他们在干什么?排戏?没听艺频提过要排新的剧目啊。
52书库推荐浏览: 陈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