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的天堂时光_凌仕江【完结】(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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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次达娃学成归来,拉瑞便一同随了心愿。

  前面就是珠峰了。拉瑞收紧马绳,纵身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停在他面前的是一张张雪床,比书桌矮一些,比黑板宽大一些,上面平平匀匀铺满了白雪,晶莹剔透,蓬松如棉。这些由大经石组成的雪床静静地守在通往珠峰的路口,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以一袭白色婚纱似的剔透,以一位圣洁少女般的纯洁,等候在路边。这是珠穆朗玛女神特意铺在路边的纸签吗?路过此地的游客总忍不住用手指在上边画一画。

  拉瑞耸肩缩背,情不自禁地朝它伸出了手指--我能画什么呢?

  达娃看都看不看一眼,随意走过了第一张雪床。可拉瑞却在原地发呆。他用戴着手套的左手在雪床上好玩地划出一道彩虹,很快又画了一间房子。大约三寸厚的积雪上,犁开了一道道新鲜的雪纹。

  雪中袭来淡淡的清香,拉瑞缓慢地蹲下身子。

  他屏住呼吸,向路边最后一张雪床走近。低头站在雪床前,抽出了右手套里的手指。指尖上,雪风吹过,寒气刺骨,它却久久落不下去。就像一位书画大师,面对百年不遇的最为名贵的宣纸,不敢轻意挥舞那枝狼毫。

  此刻,他像一个思乡的游子,恍惚感到了指尖与冰雪接触的一阵沁凉。达娃终于看到他在那张完整无缺的雪床上写下了一个大字--"爱"。

  转念之间,泪水模糊了达娃的视线。她心底一阵惊慌,比小时候放牧丢掉羊羔还要慌乱,面对阔别已久的巍巍珠穆朗玛,面对白雪皑皑的故乡,面对一个异乡人对自己故乡文化的追寻与博爱,她被拉瑞无意识写下的这个字震撼了。

  达娃跑到拉瑞身边,站在雪床对面,放声念出了拉瑞写下的这个字。她的面影在雪中绽开如一朵藏红花,突然,她跪在坚冰上,不假思索,搀起长袖,伸手在后面又加了一个字。

  "爱你"--那一年的那一天,一个意大利青年和一个藏族姑娘在雪床上相爱了。

  在跨越千山万水的风雪之后,达娃看见拉瑞抬起蓝眼睛的一瞬间,珠穆朗玛女神抛洒的雪像纱网一样罩了下来,拉瑞把达娃揽入怀中,他们的爱就像高原的天一样,高过了世界任何地域,因为它首先高过了珠穆朗玛。

  第71节:西藏的天堂时光(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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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拉萨的内涵变得越来越苍白外延却越来越辽远的今天,小资的出现就像天边的圣火及时把这座城市的皱纹燃烧得一如娼妓的笑脸。就这样,一座古老的城市带着难以启齿的悲伤和霍然而愈的伤口,在轰隆隆的列车压过钢轨声中苍老,苍老又年轻。

  我要说的这个小资,是拉萨的一个银行职员,长得很不帅,三十好几的人了,还在,并且还要继续单身……他的处境在朋友们眼里十分小资。因为他的生活高于一切大众生活的品位,他并不愿意找女朋友,可是却有女人主动来找他。这让他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坏。

  她在那曲工作。

  为了他,每周五下午她手里都会大包小包地坐上汽车往拉萨赶。如果我是导演,这样的场景一定给她一个黑白镜头,显现那曲的地理环境。(那时只能坐汽车)那曲离拉萨还有好几百公里的路程呢,再快的车再好的路,至少也得坐半天吧。如果真是为了爱,朋友们多少都应该给他们来点掌声,特别是该为她长年艰辛的付出。可是没有,一点掌声也没有。有的只是越来越多的谴责。时间一年年过去,他依然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孤单漫步,连一只猫都不如。渐渐地,朋友们一个个都离他而去了,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这个挂着小资头衔的男人一夜之间从朋友们心里彻底消失了似的。吃饭聊天的时候,大家的话题也不再提起他,也许他的确太过小资了。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真的真的很小资。如果没有他的出现,我的笔锋很难指向这个群落。不是我要有意对当代拉萨的小资生活进行一次软性批评,我只想说由金钱营销的小资爱情看上去很华丽,但它在我眼里只能是一次虚幻丑陋的审美。

  她和他的相识不得不提及藏北的一座军营。数年前,他们都在魔鬼峰下的连队当兵。她比他先退伍一年。他们都是西藏老军人的后代,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军营,他分在了拉萨,她在内地进修一年后,留在了那曲。并且,两人皆在银行部门工作。

  在他们爱情的拐弯处,曾经发生了六个冲突的瞬间--

  日常发型:早上九点,玻璃窗被紫外线炸得吱吱作响。拉萨的阳光可以被细心的人当做起床的信号。他提着本本,冲出门去,脚步匆匆,向朵森格路移。如果你够细心,也许还能发现他的发型是喷了"还原"剂的,一根一根的头发和昨天的造型完全一样,整洁光亮。

  发型意味着精神上的成败,对待发型,他从来不敢有半点马虎。

  这是他起床后做的第一件事,也是最后一件事。可以想象,这种极度细致的坚持绝非是常人可以做到的。

  往往这时,她会在厨房里,深情地对他说,你还没吃早饭呢? 可是他弄完头发,早已甩门而去,怎能再理会她。

  她只好生气地望着他的背影嘀咕:那年,那年我们在同一面旗帜下入伍宣誓,你剃个大光头,声音最大,女兵都取笑你,说陈佩师到军营演小品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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