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_张洁【完结】(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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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歌散文] 《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作者:张洁【完结】

  内容简介:

  这是对母亲去世的最沉重的悼念;这是对母爱凄婉、深长的颂歌;十几万字、七十几幅图片,详尽记录了母亲生命中最后的八十多个日夜;很少有这样刻骨铭心的长篇自述;它讲述的是生命、爱和灵魂的故事。

  作者简介

  张洁(1937~)当代女作家。原籍辽宁,生于北京,读小学和中学时爱好音乐和文艺。1960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计划统计系,到第一机械工业部工作。 1978年发表第一篇小说《从森林里来的孩子》,获同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翌年加入中国作协。1982年加入国际笔会中国中心,并随中国作家代表团赴美国参加第一次中美作家会议。任北京市作协副主席。著有作品集《张洁小说剧本选》,小说散文集《爱是不能忘记的》、《方舟》,小说集《祖母绿》,长篇小说《沉重的翅膀》(获全国第2届茅盾文学奖,曾被译成德、英,法,瑞典等多种文字出版)。《只有一个太阳》,散文集《在那绿革地上》以及《张洁集》等。张洁获意大利1989年度'玛拉帕尔帝'国际文学奖。她的《谁生活得更美好》、《条件尚未成熟》分获1979年、1983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祖母绿》获全国第3届优秀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有一个青年》改编拍摄成电视剧播映,张洁以'人'和'爱'为主题的创作,常引起文坛的论争。她不断拓展艺术表现的路子,作品以浓烈的感情笔触探索人的心灵世界,细腻深挚,优雅醇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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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九一年七月底,妈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衰老了,身体也分崩离析地说垮就垮了。好像昨天还好好地,今天就不行了,连个渐进的过程也没有。

  而妈可能早有预感。

  她去世后唐棣学生时代的好友石晓梅对我说,六月份她来看妈的时候,就觉得妈明显的衰老了。妈去拿笔记本,想要记下晓梅的电话。可是刚拿出笔记本就茫然问道:“我拿笔记本干嘛?”

  晓梅说:“您不是要记我的电话吗?”

  就是这次,妈非常伤感地对晓梅说:“我再也看不见唐棣了。”

  晓梅说,以前妈也常说这样的话,但她从未介意,因为上了年纪的人常做如是之说。可是这次,妈再这样说的时候,晓梅觉得她是真的再也看不见唐棣了。

  一九八七年她得黄胆性肝炎以后,我每半年带她做一次B超,检查她的肝、脾、肠、子宫等等,医生每次都说她什么病也没有,一定能活到一百岁。

  我虽然不敢奢望母亲活到一百岁,我想她活到九十、九十五岁是不成问题的。

  我这样盲目的乐观,还可能是因为妈太自强、太不需要我的关照,什么事都自己做。就在一九八七年秋天因为黄胆性肝炎住进医院的前几天,还自己步行到魏公村口腔医院看牙呢;

  就在她去世前的五六个月,还给我熬中药呢。

  就连胡荣都看出,一九八四年唐棣走后,妈老了一大截。一九八七年得了黄胆性肝炎后,又明显地老了一截。而我却总是看不到妈的衰老,我对她的关切,是不是连外人都不如?

  医生的良好祝愿正中下怀地鼓舞了我、欢愉了我,从而也麻痹了我。它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从而忽略了妈毕竟是八十岁的老人,以至我大意失荆州。这可能也是造成她在不该过世的时候却过世了的原因之一。

  而且我那时不知为什么愚蠢地认为,那个半年一次的B超检查,就是妈整个健康状况的鉴定,既然做B超的医生说她什么病也没有,她就真是什么问题也没有了。我现在悔之晚矣地悟到,其实B超了解的只是腹腔方面的情况,至于心、肺、脑方面的情况还是一无所知。以我的智力来说,这本是略动脑筋就能想到的事,然而我却没有想到。

  我算是大不孝了。

  妈年事渐高以后,我并没有经常守在她的身旁,而是把她丢给小阿姨,或游走列国他乡;或应酬交际;或忙于写作;或去陪伴我的先生……以为有小阿姨在她身边,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尽管现在我不论走到什么地方都把妈的一点骨灰带上,可这还有什么用呢?在她老迈力衰,最需要我左右一旁的时候,我却把她远远地丢下了。

  一九九一年七月初我到哈尔滨大庆采油七厂采访,她比我哪一次外出都更想念我。听小阿姨说,她不断地说:“张洁快回来了,张洁快回来了。”好像在为无人照顾的自己鼓劲。

  可是我在哈尔滨给她打长途电话,问她各方面情况如何的时候,她老是说,“没事,挺好的。”

  有一次她便结得特别厉害,急切地念叨着:“张洁要是在就好了,张洁要是在就好了。”而我却远在哈尔滨的大庆采油七厂。

  多少年来都以为妈的便结是老年人的通病,后来才知道,那是由于她的脑垂体瘤已经发展到不能正常分泌身体各系统所需要的内分泌,从而影响了身体各系统的功能所致。

  她从不要求我的关照,从不抱怨我在她八十岁的高龄,总是大撒手地把她丢给小阿姨。

  她终于禁不住对小阿姨这样念叨我,一定是因为身体异常不适,有一种到了紧要关头的直觉。

  我在哈尔滨呆了不过十几天。一到家就发现,短短几天里她就颤颤巍巍地驼了腰。走起路来磕磕绊绊,举步维艰,两只脚掌嚓、嚓、嚓地磨蹭着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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