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窗台的窗帘上,无论手怎么伸过去,都拿不到烧饼。他正在琢磨
如何拿到烧饼,房门就突然开了,小李跑了进来。眼看着煮熟的鸭
子要飞了,他一着急就用力伸长手臂去拿烧饼,扯动了一下窗帘,
结果烧饼全掉到地下去了。他看偷窃无望,抽出手来就跑。他跑
到东边,正好两个警察从山墙后边迎过来,就又掉头往西跑。没跑
上几步,又见张科长提着手枪堵住了去路。他只好站住。
张科长走到他跟前,手枪指着他的肚皮说,啊呀俞兆远,你就
偷疯了,在碱泉子农场偷,到了兰州还偷!你怎么是这么个贼骨
头?你再偷,你再偷我把你一枪崩了!
因为偷窃失败,俞兆远非常沮丧。此刻听了张科长的话,他把
大衣敞开了怀,用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肚皮说,你朝这儿打,你朝这
儿打。你把我一枪打死算球喽!
张科长摇了摇头,无奈地说,你不偷就不行吗?
他说,那有什么不行呀,我不偷当然行呀,你给我几个烧饼吃,
我不就不偷了吗?
张科长说,俞兆远,我先把话说明白,那烧饼我一个也不吃,可
是我也不能叫你吃。我要是把烧饼给你,你早就没命了!你知道
不知道,你们的肠子现在比纸还薄,不能一下子吃多了。吃多了肠
子就挣断了。俞兆远说,这你就说错了。我的肠子是薄,可那是太
上老君的炼丹炉炼出来的,啥都扎不破。夹边沟的树叶子扎不破,
芹菜秆秆扎不破,烧饼能扎破吗?张科长瞠目结舌半晌,说,这是
大夫说的!
· 】33·
夹边沟记事
俞兆远在招待所休养了一星期,他女人接到通知来接他回家,
书包里提着花卷。临走时,张科长嘱咐女人:你可不要乱给他吃的
呀,出了这个大门,要是胀死了,我可不负责任。
出了门两口子坐公共汽车到自由路火车站去乘开往西固区的
市郊列车。在站台等火车,俞兆远对女人说,给我个馍吃。女人不
给他。女人说,张科长说了,你们刚吃过午饭,不叫我给你馍。俞
兆远突然就哭了:
在夹边沟饿了三年,没吃的,差点把命送掉;回家来了,你还不
给馍吃……哎咳咳咳……
女人怔住了,良久才明白原委,掰了半个花卷给他。看着他的
吃相,女人也哭了:我哪里知道你吃不饱呀,你来信就没说过吃不
饱的话,一次也没说过……嗯嗯嗯嗯……
后记:在金塔县城建局家属楼的一间住宅里,俞兆远先生
讲述完了夹边沟的故事,又补充说,哎,说起我做贼的事,丢人
得说不成:回到西固的家中,三个月过去了,我的腿已经有力
气走路了,可是肚子还是饿得受不了。一天到晚心里就想着
吃的,还特别是想吃生粮食。做熟了的饭菜不管吃多少,心里
总是空荡荡的。有一天女人上班去了,我偷着把面柜柜上的
锁子捅开了,用一个大茶缸子挖了一缸子苞谷面,放在我的书
箱箱里。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我用小勺勺舀着吃上几口。生
粮食吃着那个香那个甜呀……要是不吃那么几口就上床,就
半夜半夜的都睡不着觉,肚子咕噜噜咕噜噜地响,那个难受呀
……我吃生粮食的习惯,直到1962年冬天才克服掉,因为那
一年女人要和我离婚。在法庭上,她提出的离婚原因之一是
我偷面柜柜里的苞谷面吃,还非要生吃不可!她说她忍受不
了这种侮辱:邻居们都知道了,她克扣丈夫,不叫丈夫吃饱,逼
得丈夫偷家里的粮食……
· 1 34·
医生的回忆
医生的回忆
A何希金
我原在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当医生,给劳改犯们治病,当
然也为劳改支队的管教干部们治病。1957年11月,我被宣布为
右派,开除公职送夹边沟农场劳动教养。当时,第二劳改管教支队
正在修建兰州到白银市的铁路,支队的干部和近二万名劳改犯在
黄河北岸干旱山区的崇山峻岭里风餐露宿,劈山开路,遇水造桥。
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的前身是陕西省的一支劳改队,解
放初修建西安到宝鸡的铁路。铁路往西延伸进入甘肃境内,就改
为甘肃省第二劳改管教支队了。
五十年代的劳改队,都是在野外作业,生活异常艰苦。支队的
干部和卫生所的医生们数九隆冬或者酷暑三伏住宿在帐篷或者山
洞里,穿着和吃食跟劳改犯差不了多少,所以听说叫我到河西走廊
劳动教养,我的胆子差点吓破了,心想这一去就没命了。
没想到我竟然有这么好的运气:到了夹边沟农场就遇到了原
二支队的一位大队长申有义。我和申有义还有点交情,他是甘肃
省临洮县人,科级干部,在第二支队管一个两千多劳改犯的大队。
我们在一起开过会,也给他看过病;我作为支队的医生到他那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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