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仔造成的这种“轰动效应”让乡长满心欢喜。他亲自开车到县城去接回野仔,还让主任特地为野仔办了一桌“接风酒”。酒席上,陪客的乡领导一个个轮番着站起身来向野仔敬酒,把个野仔灌得当场就瘫倒在桌子上了。
醉睡的野仔是让从阳台射进来的日头照醒的。日头很好,均匀地在野仔的床铺上铺上了一层暖暖的金黄。懒懒地斜靠在床头上,这些天作梦般的经历就跟过电影样一幕幕地在野仔的眼前呈现开了。人真是复杂而古怪的东西,经过这段大惊大炸的日子之后,原先一直自卑自贱、逆来顺受的野仔感觉已经开始变了,他从床头抽出那张已经被他自己翻瞅了百遍千遍、登有他相片的报纸,又洋洋自得地翻瞅了起来。瞅着瞅着,野仔突然想到自己已经好多天没见到秋桂,没把自己的这些天的荣耀去跟她好好地说说了。他翻身下床,开始认真地装扮自己,临出门前,他对着卫生间的玻璃镜仔细地照了照自己,还用水来抹平了自己后脑壳的一处翘起的头发。、
秋桂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打字室里。从医院回到乡政府后,一有闲空,秋桂就总是这样一个人愣愣地坐着,象是在发呆,又象在想心事,样子傻傻的、痴痴的,好似魂魄已经不在躯壳里了。实际上也是这样,秋桂傻坐着的时候,她的心是空的,头脑是懞的,最初在医院受辱时那种悲愤的情绪,好似已经离她远去,已经跟她毫无关系了。人到麻木的状态是很可怕的,更可怕的是这种麻木的状态在秋桂的身上已经持续十多天了。
秋桂静坐着的日子里,乡长来找了她无数回。开头一两回,来找她的乡长身上多少还端着点架子,明明是来表示歉意的,说出来的却是希望秋桂要多多体谅、多多理解他之类的话,这样的话秋桂如何听得进耳朵去呵?更何况乡长说这些话的时候,两个目珠老是飘来荡去,一副做贼心虚怕人瞅见的样子。秋桂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了。秋桂喜欢上乡长,跟乡长平日里有意无意地表露出来的对秋桂的喜欢是有直接关系的。没想到,乡长到头来不仅把自己的心包藏得紧紧的,反而做出一副不想趟浑水的样子来,秋桂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这种“既要做婊子、又要竖牌坊”的伪君子。所以,在乡长频频来找她的日子里,秋桂几乎连话都没搭理过他半句。
秋桂每回都是这个态度,乡长就不再来了。可女人的心,是天上的云,好多天没见乡长来,秋桂的心又开始不舒服了。本来,她觉得自己已经恨透了乡长,已经完全可以把他从自己的心里开除出去了,没想到剪不断理还乱,在反反复复叨念了乡长一千遍的不是之后,她的心底又隐隐约约地出现了某种躁动,某种期待,她的脑子里老是有乡长的影子在晃动。而可气的是,在她的脑子中所晃动的乡长影子,又大都是以前乡长印在她脑子里的那些可亲可敬的模样。秋桂这才晓得,自己早些日子对乡长的怨恨都是表皮的,只不过是爱恨交织在一起的赌气发泄,想到这里的时候,秋桂连头发毛都惊得倒坚了起来。她在心里头对自己说,这一世,自己真是完了,没药可医了。自己的心已经让这个可憎可恨的男人彻底地占据了。
秋桂哭了,结结实实地大哭了一场。秋桂伏在桌子上伤心痛哭的时候,野仔正好兴抖抖而推门进来,本来是想好好在秋桂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野仔一见这场面,就跟木头桩样地傻住了。直等秋桂哭歇了,野仔这才结结巴巴地问道:“秋桂姐,甚,甚人欺侮你啦?”
秋桂抬起泪眼,摇了摇头。秋桂抬头的时候,目光正好跟野仔相碰,瞅见秋桂目珠里流露出的那种哀怨、凄楚的神情,野仔的心里就跟让刀狠狠地刺了一下,整颗心都快溃裂了。
野仔不晓得该跟秋桂说些什么,秋桂也没心思搭理野仔。傻站了一阵子之后,野仔默默地退了出去。
从那天起,野仔就开始整天整天地坐在“几龙桂”树下,默默地盯住打字室出神。尤其是晚上,只要打字室的灯一光,野仔的目珠就一下都不会移开,一直都要灯黑好久了,野仔才会起身回去。
这天傍晚,野仔瞅见乡长溜进了打字室,好似跟秋桂在说什么,野仔远远瞅见秋桂在用劲地点头,没一下,乡长就慌急急地转身走了。
当天吃过晚饭,一直盯着秋桂的野仔发现秋桂跟乡长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在朝后门山走出。没声没气的野仔连想都没想就悄悄地跟上去了……
啼笑皆非
乡长那天去找秋桂,是乡长觉得已到了非她也不可的地步了。
两人僵成现在这种水火不相容的样子,好多事是说不清也道不明的。乡长喜欢秋桂没假,可这种喜欢,很大程度上是一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本能反应,即使有时候情不自禁地流露出某些亲热的举动,也完全是没带邪念的。问题也偏偏就出在这里,乡长不晓得女孩子的心就如被掩着的草灰,只要有一缕细风,就很快会被重新捂燃的。应该这样说,秋桂对乡长由惧怕到敬重到喜欢到深爱,一步步都是乡长无意识的挑逗引诱所造成的。
“冷战”的日子里,秋桂的情感就如同是只无头苍蝇,拼命挣扎,四壁乱窜。在经过这段时间的痛苦折磨之后,如今的秋桂已经精疲力竭,已经绝望得快要发癫了。乡长正是被她那副魂不在身、神神荡荡的样子所吓倒,这才硬着头皮慌急急地再来找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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